这些备忘录是卡尔维诺为诺顿讲座准备的讲稿,但未及宣讲即已溘然长逝);但这些形容当然也适用于他自己——他的六篇诺顿讲稿的题目全都适用于他自己:
笔触的“轻逸”(Leggerezza)和灵巧;“迅捷”(Rapidita),既是指手法的简约有效,也是指叙事的流畅迅速;“精准”(Esatezza),既指形式设计也指词句表达;
“可视”(Visibilita),既指摄人的细节描写,也指鲜明的视觉形象——即使是(或许尤其是)在对幻想的描写之中;“繁复”(Molteplicita),既是从组合艺术角度而言,也指对于万事万物互相联结、以至无穷这一性质的关注——后者体现于不断扩张无法完结的作品,如加达的“美鲁拉纳大街”与罗伯特·穆希尔的“无个性的人”,也体现于博尔赫斯那令人晕眩的短篇故事如“小径分叉的花园”——以上这些作品卡尔维诺都曾在论繁复的演讲中加以引用;“一贯”,体现在通过他们二人的风格、各自在文体上以及其他方面所关注的对象,我们可以轻易地辨认出“博尔赫斯式”和“卡尔维诺体”。
卡尔维诺把这六种特定的文学价值讲得妙趣横生,但切不可忘记,它们并非仅有的文学价值;不可忘记,它们的对立面也都确实自有其可称道之处。
正如卡尔维诺在“迅捷”一讲中坦然承认的:“我把某一种价值或优点选作演讲主题,”他写道,“并不意味着对其反面的绝对排斥。我对轻逸的赞歌之中隐含着对重实的称许;同样地,我在此为迅捷辩护,但也不敢贸然否定舒缓从容、随意所之的乐趣,”等等。我们这些文风舒缓者——有人可能说是避重就轻者,原文用“malinger”,与上文中“linger”(随意所之)相映成趣——在此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回顾这六份“备忘录”之际,我们不觉已经越出了风格形式的范畴,开始探讨博尔赫斯与卡尔维诺小说在其它方面的平行性了。卡尔维诺进入文坛靠的是现实主义小说这种形式,且从未放弃较长篇幅的叙事体裁;但是他也如博尔赫斯一般,对于简练短篇的兴趣要大得多。
就连他后期的长篇作品,例如《宇宙奇趣》《看不见的城市》《命运交织的城堡》、和《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也都是(用卡尔维诺自己的形容)模块式、组装式的,由较小、较“迅捷”的单元构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