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印象

一

你以为宋庄是什么样的？

一群留着长发、眼神忧郁的男人？一群慵懒的、神经质的女人？还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房子，隔着空旷的麦田和国贸的玻璃幕墙对峙？

你以为宋庄是浪漫的，是空想的，是从未消失的烈酒和长啸，是繁茂刚硬的吉他和摇滚。

你以为宋庄是新鲜的。

二

正午的太阳把路面烤得起皮。

在静止的空气中，灰尘连天的瓦砾和平房扑面而来。

到了。司机说。这是宋庄。

四下无人。狭窄的街道旁边耷拉着稀疏的花木，带着无处可逃的窒息。

好可惜啊，被拆了这么多。诗人安琪说。你们看，这门前的石墩，设计得多有艺术感。

来吧，咱们去阿琪阿钰的书店，从这里开始进入宋庄。

三

阿琪阿钰书店。

快递代发。上海6元一斤。贵州7元一斤。

云山起翰墨，星斗焕文章。

我是冇得脸面的人。

四

风很大。大得我想流泪。

阳光很白。白就像阿琪阿钰的衬衫。

我在阿琪阿钰的摩托车上闭上眼睛，听着女孩儿们高亢的笑声。

只有诗人才能让女孩儿们这样笑，也只有诗人才能骑着摩托车从北京回到贵州。

不过，我们不回贵州。我们只是去赶一场诗会。在暂时抛却了生活的时候，在有着少年般温柔眼神的阿琪阿钰身边，在树影斑驳的小路和摩托车雄壮的发动声中，仿佛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恋爱。

五

只是一场秋天就落光了树叶，

从此也没有了少年。

黑色的诗人伤感地念道。有绿色的歌女幽幽地吟唱，红帽子的伶人吹着口琴。

长发的男歌手弹着吉他。他们都是老贺的朋友。

他们对这个世界照单全收。

六

可是还要挣大钱么？

挣大钱躺在地上，在一堆酒瓶后面，眼神忧郁地看着镜头。

挣大钱是一只老狗。

挣大钱被男诗人女诗人非诗人小孩子呼喝着，抚摸着。

挣大钱呆呆地看着快乐的人类。

七

艺术，就是要低价售出。要让普通的工薪家庭也能买得起。

赵丽华在桑树下骄傲地微笑着。

桑树在她的别墅里。

四百万。从门开始就是艺术。

油彩装饰是当代艺术。苍南织染的蓝布是传统艺术。日本画家赠送的门帘是国际艺术。

当代的教育太细了。你们做小说的不做诗歌，当代有几部小说呢？

你们这个，说白了，没什么用。

赵丽华在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紫色的黑色的五颜六色的画室里教训着中文系学生。

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八

太美了，这样的房子就算有钱也不一定布置得出来，不是么？

人们离开梨花公社时，啧啧感叹。

周围依然很安静。天幕深蓝，浅白的云层层叠叠，拢着有钱也买不到的月光。

这里是自由的吧？在前往通州的高速上我想着，

不知道明天，那个长发的歌手还会不会在人群的围坐中嘶哑着喉咙唱“我要干你，我要拼命干你”；那个坏了一只手的灰裳鼓手还会不会在人群中精准地捡起废弃烟头，如同他曾经精准地击打出放纵的鼓点。

九

你以为宋庄是怎样的？

我以为宋庄是寂寞的。

和我的寂寞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