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千古难眠夜

作者: 不断长牙齿的大猫 | 来源:发表于2022-11-12 17:06 被阅读0次

    轻抬脚步,放慢灵魂,走进苏州,走进千年平江路,走进平江路后面,那些石板路里的古巷,一路欣赏着江南小调,再次去听苏州评弹,再次走进绿铜老环的厚重大门。

    评弹,一定是苏州的“代言人”。半张桌子,两把椅子,一边身着长衫手持三弦,一边身穿旗袍怀抱琵琶,唱出的是吴侬软语,声声都是慢,声声都是诉。

    再次感受烟雨江南的韵味,再举目望一望江南人家,枕水而居,长柳垂枝,残荷听雨,浆声灯影,诗画一样的美景,如涓涓细流,又入了我的心。

    酒香哪怕巷子深。不需要门票,一杯茶一个座儿。这次,点了茉莉花茶,三十八元,无限续杯。淡季时候,可以坐着,听整整一下午,过足了瘾。

    开场送曲两首,有客人点曲,点了《枫桥夜泊》,正合我意。只听得三弦一扫,庭下宾客瞬间肃静。又听得琵琶琮铮,轻音柔缓唱起,把听众带到隔水相望的寒山寺,带到流水潺潺岸头的枫桥。

    枫桥夜泊

    【唐】张继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州评弹《枫桥夜泊》,一吟三叹,有声有色: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边的枫树、江岸的渔火、孤舟客子、寒山寺、夜半钟声。仿佛,诗人张继,羁旅于江南深秋的夜,那夜那景那情,就在眼前。

    诗里,唱词里,活生生营造出了:寒凉、凄冷和孤寂。客船夜泊人,对江南秋夜,非同一般诗里画里的愁。

    月亮已落下,寒鸦啼声里,霜色满天。对着江边枫树,对着渔火,忧愁而眠。

    姑苏城外,寒山古寺,寂寞安静。半夜里,钟敲响,悠远清越,一声声传到了客船。

    “安史之乱”,如同许多文人墨客一样,纷纷避难江南。而此时的诗人张继,在那个秋天的夜晚,泊舟苏州城外的枫桥,欲眠却难眠。

    江南水乡,秋夜幽美,吸引着这位怀乡旅愁的游子,千头万绪,他在江南水乡柔情中,领略到隽永的诗意美,写下了这首意境旷远的不眠名诗,孤篇绝唱只唱“愁”。

    苏州评弹的《枫桥夜泊》,真正唱出了:张继的千古难眠之夜。也唱出了诗人的:故乡之思,家国之忧,以及身处乱世,尚无归宿的顾盼。这,最是写“愁”的代表之作。

    诗里,唱词里,句句声色鲜明,可感可画。句与句之间,逻辑清晰合理,晓畅易解。不仅中国历代唐诗选,均选入此诗,就连亚洲一些国家的教科书里,也收录了此诗。

    寒山寺,地处枫桥西边一里之遥。初建于梁代,因唐初诗僧寒山曾住于此,因而得名。

    枫桥的诗意美,因为这千年古刹,也带上了历史文化的色泽,非常前世,仿佛带人穿越,而显得更加丰富,动人遐想:波荡烟霞的枫桥边,朝飞暮卷;翠轩画船,雨丝烟缈,无端也愁。

    而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悠悠荡荡,是历史的时光回声,渗透着宗教的情思,夜夜传遍枫桥两岸,给人以古雅庄严的听觉冲击。

    记得,第一次带儿子去苏州,赶巧是中秋节。儿子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但已背得许多古诗词,就特意带他去游诗里的枫桥,游诗里的寒山寺。

    到了枫桥边,他望着张继的雕像,脱口而出的,就是这首诗!他念完诗,抬起头,满天找月亮,往四处找江枫、找渔火,侧耳倾听乌啼、听钟声。

    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我们带他游遍枫桥两岸,让他找到了片片红枫。又在晚饭后,登上寒山寺,只为了让他,去看寺里的大钟。

    这一游,真是出奇不遇的惊喜:今夜,寒山寺有“中秋之夜敲钟”活动!我们快步登山,朝寺里奔去。买了票,排起了长队。等我们排到时,天色已暗下去,一轮圆月,升起来了。

    钟楼上,千年巨钟高悬中央,两根粗绳,挂着撞钟的朱红漆大木桩。一位长身僧袍的师傅,立在钟旁。

    儿子太矮,我抱起了他,师傅过来教他许愿、撞钟。我抱着儿子,往后退了几步,再奔跑向前,儿子手里拦腰抱住木桩,用力撞向大钟。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洪亮的钟声,传出很远很远……

    背着儿子下了山。因为是中秋,天上,皎月当空,熠熠生辉。江里,波光荡漾,灯火璀璨。渔船成片,渔火成片,人们放的河灯也连成片。来到江边,儿子可高兴了,也加入了放河灯的队伍。

    直到现在,儿子一回忆起:中秋夜寒山寺“撞钟”、枫桥边放河灯,还兴奋不已地说:“那是我第一次撞响那么大的钟!也是第一次和那么多的人一起放河灯!”

    儿子顿了一下,又说:“妈妈,听说,现在寒山寺的新年钟声,撞钟的人,排的队伍更长了,有好几公里呢!”

    我笑着回答他:“那钟,可不能随便再去乱撞了!那河灯,也不能随便再去点、再去放了!”

    他问:“为什么?”

    我又笑笑:“你忘了张继的诗了?他那千古以来的难眠之夜,都是让你们给搅的……”

    儿子大笑:“那你还常常在家里,反反复复听碟片呢,里边唱的苏州评弹,不就有《枫桥夜泊》吗?”

    我俩笑着,不由自主,又同声吟起: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真的,这首诗的带入感太強,如同时光回溯,又把我们带回到从前:我和儿子——在苏州,中秋撞钟、放河灯之夜;又回望到张继——忧国忧民忧自身、枫桥夜泊的孤寒难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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