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与心理》——易学哲学（9）

《易学与心理》——易学哲学（9）

易与天地准

《易传》通过对筮法的解释，不仅论述了事物变化的法则，而且探讨了世界的本源问题。主要表现在对乾坤两卦的解释中。

就占筮的体例说，取象说，以乾坤为天地；取义说，以乾坤为健顺。

《大象》主取象说，以乾坤为天地。

《说卦》亦以乾坤为天地。

《序卦》则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

又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此亦是以乾坤为天地。

因为乾坤两卦居六十四卦之首，从而引伸出天地为万物的根源，并且把天地看成是人类和等级秩序的基础。

《周易》下经，始于咸卦。按《彖》的解释，此卦卦义体现夫妇之道，亦是天地相感之义。

所以《序卦》又说：“有男女然后有夫妇。”《序卦》对乾坤的解释，亦主取象说。

《彖》对乾坤两卦作了较为详细解说，后来影响很大。

《彖》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威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

这两段话，都是对乾坤两卦卦辞“元亨，利贞”的解释。其解释有两套语言：一是讲筮法，即解乾坤两卦象；二是表达世界观。仅看到一方面，是不完全的。

乾卦，《彖》文的文意是，乾有元亨利贞的德行。其元之德为“万物资始乃统天”。元为始。“统”，孔疏训为“统领”，朱烹训为“贯”，皆通。

是说，万物赖乾元而始有，并统率天象。

汉易从筮法角度，解释彖文，其义可取。

就筮法说，乾卦六爻皆阳，皆为刚爻。

阳爻初画，既是乾卦之始，又是六十四卦之始，故称其为“乾元”。

万物”指六十四卦象。

“天”，指乾卦象。

阳爻统率乾卦，所以说“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是解释乾卦亨之德。意谓如同云行雨降，滋育万物，流动而成形。

就筮法说，指阳爻散布于乾卦或六十二卦之中，无有阻塞，故其德为亨通。

张载于《易说》中解释说：“云行雨施，散而无不之也，言乾发挥偏被子六十四卦，各使成象。”

下文说：“大明终始，六位时成。”“大明”，侯果训为“日”。“终始”，日入为终，日出为始。“六位”一说谓天地四时，一说谓上下四方。“时成”，即“是成”。

意思是，如同太阳有出有入，六位由此而定。就筮法说，大明指阳爻，因为日为阳；“六位”，指一卦六爻所处之位。“终始”，指爻象的变动，始于初爻，终于上爻。因时而乘六龙驾御于天空。

此句就筮法说，六龙指乾卦六爻皆龙象。

“时乘六龙”，是说，阳爻居于六位，因时而不同，如初九为“潜龙勿用”，九五为“飞龙在天”。

阳爻周流于乾卦六位之中，所以说“以御天”，以上三句，是进一步解说乾卦的元亨之德。

接着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乾道”，就其哲学意义说，指天道，即天时，气候变化的法则。

“各正性命”，其哲学意义是，万物因天道之变化，各得其应有的本性和寿命。

这两句，就筮法说，“乾道变化”，指阳爻变动的法则；“各正性命”，指乾卦六爻各有自己的规定性。

张载于《易说》中解释这两句话说：“此谓六爻。言天道变化趋时者，六爻各随其时自正其性命，谓六位随时正性命，各有一道理，盖为时各不同。”

意谓乾卦六爻各有其意义。这两句是解释乾卦的贞之德，以贞为正。

所以，下句说：“保合大和，乃利贞。”“保合”，保全。“大和”即“太和”，谓最和谐的状态。

其哲学意义，指天时节气的变化极其和谐，风调雨顺，万物皆受其利。就筮法说，指乾卦六爻皆阳，无刚柔相杂，柔侵刚之象，故爻辞皆无凶语，以此解释利之德。

最后两句是说，乾卦居众卦之首，统率六十四卦，如同天居万物之上，王居万民之首，天下皆得安宁，此即“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以上即《彖》释乾坤的两套语言。其所以如此解释乾卦，因为乾卦象，六爻皆阳。

《彖》解卦义，以爻位说为主。乾卦无刚柔往来之象，故以阳爻统率全卦，解释卦辞“元亨，利贞。”其中有关哲理性的解释，是以其占筮体例为基础的。

坤卦《彖》文的文意是，坤卦亦有元亨利贞之德。

其元之德是“万物资生乃顺承天。”是说，万物赖其生长，有顺天生物之德。

此句，就筮法说，坤卦六爻皆阴，皆为柔爻。阴爻初画，为坤卦之始，辅助阳爻初画，形成六十四卦，故称其为“坤元”。“万物”亦指六十四卦。

下文说，坤卦又有大地载物之德，广大无边，包含万品，万物皆得以通顺，所谓“品物咸亨”。此是解释坤之亨德。

就筮法说，指阴爻普遍于坤卦六位和众卦之中。

下文说：“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就筮法说，指坤卦阴爻有牝马之象，柔顺而端正，周行上下，无不吉利，所以下文说“柔顺利贞”。

后三句是解释坤卦又有利贞之德。其对坤卦的解释，也是以坤卦象六又皆阴为其出发点的。

《彖》对乾坤两卦的解释，就其哲学意义说：提出“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的命题。

《彖》虽然以乾坤二元为天地始生万物之德，用来解说刚柔二爻为众卦的基础，但并未因此将健顺二性视为居于天地之上的实体。因为《彖》对卦义和卦辞的解释，并不排斥取象说。特别是不排斥乾坤天地说。

总之，《彖》、《象》、《说卦》、《序卦》、《文言》对乾坤两卦的解释，都是以乾为天，以坤为地。

就筮法说，认为乾坤两卦是六十四卦的基础，在哲学上则认为天地是万物的基础。

《系辞》进一步论述了这一问题，提出“易与天地准”说。它说：

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周易》与天地齐等，所以能包容天地的精神法则。圣人以《易》道观察天文地理，则知显明和幽隐之事；考察事物的终始，则知生死之说；依据精气成为生命，其游散为灵魂，则知鬼神的情况。

此是说，筮法中的刚柔往来、上下屈伸的变化，同自然界的幽明生灭以及生命的变化是一致的。

下文接着说：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旁行而不流”，是说，其德行遍达四方而不放纵。意思是，圣人掌握了《周易》的法则，其德行可与天地相配，不违背天地之道，所以能周知万物，普济天下人而无过失。对个人的生活遭遇，则安然处之，以仁民爱物为己任。

又说：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这几句，既指《周易》之道，又指圣人的境界。同样认为《周易》的法则同天地万物的变化过程是一致的。

《文言》解释乾卦九五爻辞时，亦说：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又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先天”，谓先于天时的变化而行事。“后天”谓于天时变化之后行事。此是说，圣人掌握了《周易》的法则，其德行则与天地日月的变化相一致，既可以预测天时，又可以顺应天时而行动。

为什么“易与天地准”？

《系辞》认为，卦爻象及其变化的法则，是圣人效法天地万物的形象及其变化的过程而制定的。

其论八卦卦象的来源说：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此是说，八卦的形象模仿天地万物的形象，来于圣人对天地万物的观察。因此，《系辞》开头一章说：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此段话，是说明卦象、爻象、卦爻的变化和吉凶之辞的来源。每句话的前半句，都是讲天地万物，后半句是讲筮法。

意思是，天上地下，乾坤卦象由此而定。天高地下之序已列，爻象因而有贵贱即阴阳之位。天动地静有其常规，所以爻象也就有了刚柔之分。因为万物因类而聚，因群而分，其性质因类而异，所以卦爻辞也就有了吉凶之不同。天上有日月风雷，寒暑昼夜之象，地上有山川草木鸟兽之形，因时而变化，所以爻象也因时而变动。

此是说卦象、爻象的性质及其变化是效法自然界的秩序及其变化。故《系辞》又说：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意思是，天下事物是复杂的，圣人模拟其形象，故称卦画为象。天下事物处于变化之中，圣人观其会合贯通，因时推行典章礼仪，于是效法其变化，于爻象之下系之以辞句，用来推断事情的吉凶，故称其为爻。天下事物是非常复杂的，不可妄言；其变动有常，不可乱说。所以圣人总是“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

因此，《系辞》认为，圣人的事业，应以《周易》为法，效法天地，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它说：

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此是说，圣人的智慧所以高超，是效法天，其行礼谦卑，是效法地。天地各居其位，《易》道便行于其中了。圣人就是依据《周易》讲的道理，成就自己的本性，使其存而又存，不丧失，此即通往道义的门户。

由此，《系辞》得出结论说：

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此是说，筮法和卦象是圣人效法天地的变化而制定的。天的变化指日月星辰的运行，即“天垂象”。地的变化，指黄河洛水所出的图书。

以上这些说法，说明《系辞》把《周易》和筮法看成是对自然现象，特别是天和地的模写，非圣人任意创作的，所以说“易与天地准”。

“易与天地准”还包含一种观点，即认为《周易》和筮法，包容了世界的一切法则，所谓“弥纶天地之道”，“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圣人掌握了《周易》中的法则则可以“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

丁俊贵

2023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