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桃木之石脆村

山有桃木之石脆村

　　十里的路，并没有走多久。

　　至两人离开青石亭，农田便慢慢多了起来。三五个人在里面耕作，看到路上的行人，总是好奇的看上一会儿。陆离总是想起石生的“人心叵测”，也越发觉得不安。

　　石脆村得名于石脆山。山里生长着一种奇怪的植物，名曰石脆，传说吃上一口便能上天入地，只是现在已经绝迹了。

　　两人刚进村子，便被一群小孩儿围了起来。他们手拉着手，唱着歌，直到萝芙放了几枚铜钱，才散去了。看着散去的孩子，萝芙笑着说道：

　　“我们小时候也常常这样，跟路人讨钱用，等货郎来村子走货，买上一两串糖葫芦，或者是扎头发用的彩色头绳。”

　　天色渐晚，两人决定在村子里借宿一宿，便叫住了一个孩子，问他：“小哥，村子里有谁家能借宿吗？”不想那孩子只是看着人，却不说话，直到萝芙用上钱，才开了口。

　　两人跟着孩子去了一户人家，那是一座大庭院，高楼碧瓦，挂着写了“林府”二字的牌匾。门前守着一个带刀的庭卫。地上跪了一个四十岁的妇人，肌黄唇白，看来已经跪了很久。

　　陆离觉得奇怪，却不敢多事。

　　刚走上前，那庭卫见来人是扶摇弟子，便直接请了进去。陆离谢了人，跟着庭卫往里走，情不自禁，又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心想：如果母亲在世，会不会也是这般年纪？

　　十九年前，丹阳子在丹水河里捡到了一个婴儿。他坐在木桶里，身上只有一张写着“陆离”的布条。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林府的主人便来了。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在丫鬟的帮助下脱围裙，一边说道：

　　“哈哈哈，不知扶摇少侠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男人姓林名远，原是一名客商。十几年前举家迁入石脆村，置办田产，膝下一儿一女，林木在京师求学，林巧儿则是待字闺中。

　　陆离起身迎接作揖，而萝芙则在一旁学样儿。

　　上了茶。林远坐在椅子上，点了一勺旱烟，一边抽一边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长留！”陆离很少和生人说话，有点露怯。别人怎么问，他就怎么答了。

　　“长留山高水远，若不嫌弃，府上倒是有两匹驽马。只是村子这两天不太安宁，还望少侠能够出手相助。”

　　“您请说。”

　　“最近村子里突然疯了一头牛，还伤了人。这两天没了踪影，现在大家是人心惶惶，生怕它那天又突然出现。这大人还好，若是孩童，那便是性命之忧了。”

　　“扶摇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林远的一番话，完全把陆离的侠义之心勾了出来，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是我们对于此地并不熟悉，还请有个人引路。”

　　“这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一个庭卫却突然闯了进来，大声说道：“老爷，石家三嫂昏了过去。”

　　“这种小事也来烦我？”林远一下子恼了，但见有外人，顺了顺气，只是说道：“你，你喂她点水，然后把她送回家去。”林远送走了庭卫，向二人赔笑：“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这时，陆离再也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林远问道：“这石家三嫂，说的可是刚才跪在府外的妇人？”

　　“正是！她的儿子患了流毒，觉得我有施救之术。”林远没有避讳，细细说来。突然义愤填膺，述说抱怨：“倘若，我真的有这般能力，又怎会见死不救？流毒可是绝症，怕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陆离不是很了解，却见萝芙点了点头。泛土大陆上，流毒算得上是一种怪病，没有病因，一旦染了病，全身就会慢慢溃烂而死。所以大多数病患都会选择自杀，至少能得个体面。

　　话说自从陆离、萝芙入了门，林府便闹得沸沸扬扬，底下人议论纷纷，都说林老爷正在给大小姐相女婿，而且看这情形，已经是十有八九了。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林巧儿的耳朵里。她是二九年华，人如其名，生得小巧玲珑，明媚浅眸。又因为常常露出一对儿虎牙，所以也被唤作虎儿。是时赶上家宴完备，她连忙叫住管家，解释说：

　　“福伯，我自己去喊爹爹吃饭。”

　　稍作打扮，林巧儿带着丫鬟春去了会客厅，不过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靠在窗边听了一会儿。她先喊了一声，才慢慢走进去。

　　“爹爹，吃饭了！”她站在门口说道。又向陆离和萝芙行了个礼，“两位公子好。”

　　原来早先的时候，萝芙因为穿了陆离的衣服，就索性学陆离束发，做了一回俊俏公子。直到家宴过后，才告诉林巧儿她的女儿身。

　　夜晚过半，陆离吹了灯却一直没有睡着，突然听到屋顶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本不想多事，却又听见自己的窗户被人拉开了——

　　“是谁？”他猛地坐起来。

　　只见窗户上趴着一个影子，被他的话一惊，便溜走了！如此这般，陆离岂能放过？带上长剑便追了上去，不过那鬼东西跑的极快。陆离站在屋顶上，找不到一点儿痕迹。他正郁闷时，背后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

　　好家伙！原来它一直躲在这儿，一记骨爪利刺，完全抓烂了陆离背上的皮肉，顿时鲜血如注……

　　陆离大叫一声，摔倒倒地，顺着屋顶往下滚。好在萝芙及时出现，凭空接住了他，慢慢放在了地上。

　　咻——

　　怪物也冲了下来，舔舐着爪子上血液，极尽满足。萝芙怒不可遏，泛着青光的重瞳慢慢变红，定住怪物，然后凭着念力一根根拆断了怪物的手指，再是手腕、胳膊、手臂……

　　正当她试图扭断它的脖子时，那黑漆漆的怪物却突然虚弱地叫了一声“姐姐”。那是林巧儿的声音，萝芙一点点放下手里的动作，慢慢地，那怪物褪去了黑，只剩下了一个赤裸，不成人形的林巧儿。

　　萝芙一下子崩溃了。

　　一边是倒在血泊里的陆离，一边是被自己拦腰折断的林巧儿。此时林远也跑了过来，他完全吓坏了，急忙抱起女儿，一边跑，一边大喊：

　　“快去把药房门给我打开！快去把药房门给我打开！”

　　整个林府都都“热闹”起来了，人们提灯打水，却独独照不到这一隅。萝芙跪在地上，把陆离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伤心地啜泣起来。

　　这时陆离突然睁开了眼，慢慢抬起手。喉头一点点鼓动起来，发着咕咕噜噜的声响，像是有话要说。

　　“你说！”

　　萝芙看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像黄豆一样滚落出来。只听得他说——

　　“你，你……扶我……进屋，地上脏！”

　　听到这儿，萝芙突然破涕为笑，捏起拳头推在陆离胸口上。疼得陆离嗷嗷叫唤。他之前受的那一击，力量大部分被骨头挡了下来，并没有伤及重要的脏腑，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萝芙刚刚把陆离扶上床，屋外便跑来几个家丁，为首的正是那个庭卫。萝芙看着他们，眼睛慢慢有了变化，警惕地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

　　“您别多心，是大小姐让我们把陆少侠带去疗伤。”庭卫答道。

　　“虎……儿……她怎么样了？”

　　“她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虚弱的很，所以没有过来。”庭卫一边解释一边招呼弟兄将陆离抬了起来。

　　萝芙站在一旁，丝毫不敢松懈。

　　几人将陆离慢慢送到了药房里。说是药房，里面却没有一个药盒，只有两个铁制的笼子，锁着两个男人，穿着破烂的短裤。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死了，模样和之前林巧儿一模一样——手臂扭得弯弯曲曲，腰完全断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

　　林巧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招呼着庭卫，将陆离送到了铁笼边，然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起。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叫喊声，可以看见陆离背上的皮肉在慢慢愈合……

　　“他们是什么人？”萝芙显得有些不安。

　　“药人！”

　　药人？！萝芙好像在父亲那里听说过。泛土大陆除了燧人，还有一种特殊体质的人类，他们可以通过身体接触吸收别人的病痛，也就是林巧儿口中所说的药人。

　　不一会儿，陆离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只是人却迟迟没有醒过来。而再看之前的那个男人，背上凭空多出了五道刮痕，鲜血如注，奄奄一息地趴在血泊里。林巧儿则在一旁解释说：

　　“它之前就吸收了一次撞伤，现在怕是熬不过去了。”

　　萝芙看着笼子里的两个……她不敢说是人。如果是人的话，那么她们现在在干什么？谋杀，毫无人性的谋杀。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她并不知道陆离能否熬过去……

　　她捂着鼻子，从药房里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