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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临睡前微信提示亮了,很意外,是程强。
“老大,忙吗?帮个忙,白天打你电话没接估计你在忙”。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有个未接,想着闲下来回过去,累了一天回来就吃饭洗澡彻底忘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手头方便吗,借点钱,我把人家玛莎拉蒂撞了,实在凑不够才想麻烦你,拜托了”。
卧槽,我想这借口也太LOW了吧,这县城我见到马萨拉蒂的场面都是有数的,他居然给撞上了,什么概率啊,他但凡说个路虎捷豹啥的我兴许就信了。礼貌性回个电话拒绝了,每次遇到这情况我都拿我媳妇说事儿,拒绝后心理特别爽快,感觉像捡钱一样。
我无意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我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最后一条竟然是2016年9月16日,快三年了,而这三年之间,我和程强没有任何联系。我记得那是最后一次喝酒后,也是在深夜,他借着酒劲跟我正式提出离职,即便之前也间接聊过这话题。
“老大,我走了,来不及跟兄弟们道别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们关照”
我看着这最后一条信息,再看刚刚发来的信息,加上从其他人口中和朋友圈动态得知的一些零碎的关于程强的消息,突然觉得这三年好快,快到还来不及记住什么,恍惚之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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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春节后不久,我在一个健身俱乐部做经理,老板是两个广东人,很少露面,基本全权交给我打理。前期装修,招聘,培训,宣传卖卡……一切从零开始。程强是第一个来应聘的,之前在58上联系过的。一见面我就很喜欢这小伙子,个头不高,国字脸,寸头,皮肤黝黑,肌肉紧实,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以为他是应聘教练,却是会籍顾问,属于销售,主要卖会员卡,维护会员。他说以前确实是做教练的,但是销售上不封顶,对人的成长有益,对以后发展也有帮助,我想前期销售是主力,很顺利的把他留下了。
可能是面相就很像专业人士,客户对他都很认可,业绩也一路飙升。虽然一部分业绩来自他女朋友的介绍。他经常自豪的提起他和女朋友的恋爱经历,堪称一段佳话。
女友叫小米,他们中学时就认识,学习都不太好,家里也知道也反对干涉过,但是年轻人的恋爱那那么容易妥协的。小米家里条件不错,靠走艺术班混进了江西一个很不起眼的学校,家里也对她没太大要求,有自己的生意等她毕业回来接手即可。程强家几代种地,没参加高考就主动辍学了。家里人以为距离可以击败青春的懵懂。可程强却毅然的跟过去江西,只为陪着小米,这一陪就是四年。没有学历的程强干过各种杂活儿,Ktv服务生,饭店,发廊小弟,发传单,送外卖,中介,最后稳定在健身行业。每次和小米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四年后毕业,小米家人一定要她回来,安排好了一个闲职先晃荡一阵儿。程强毫不犹豫的辞职又跟回来,即便毫无目标一片茫然,他说,小米在哪我就在哪。
健身房开业前期,小米经常过来玩,有时候一起出去拓客卖卡,一起培训一起打扫卫生,俨然一免费劳力,大家都很喜欢她,时不时调侃他们两“强子这癞蛤蟆一定是被你这大长天鹅腿勾住了魂魄”,“他跟你那四年就是怕被别的猪拱了”,“这健身房泳池每天美女无数,你是不放心强子来监视吧”……无处不在的撒狗粮,青春肆意,家里的反对似乎毫不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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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依旧隔三差五过来玩,有一段时间明显感觉频繁争吵,吵后又是满脸恩爱。突然有一天强子请了个假,两人回来时拿回来一个红本本。私奔,小米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瞒着家里偷出来户口本,她以为,她们的爱情可以像这四年来一样,可以抵抗一切世俗。
原来吵架是因为强子老家郭庄儿旧房拆迁,按人头分配新楼面积,其余部分用拆迁款再回购,规定未婚每人分40平,已婚80平。他们赶在最后的时限登记领证签署拆迁协议。然后小米拿些简单的行李住进了强子简陋的出租房,离店很近,每天在一起厮混的时间更长了。
拆迁款到手后两人着实疯狂了一阵,去郑州去北京耍了一圈。回来后强子身边慢慢多了些陌生的面孔,都是以前一个庄儿的一起拆迁的老表,有几个人拆迁款刚到手转身就提了车,没事儿拉强子出去喝酒桑拿。以前大多是打零工的突然手里有了一大笔钱,饱暖思淫欲,欲望开始一点点蔓延。强子终究抵不过面子,在老家都有些攀比,在怂恿下也分期提了辆别克君越。有车了,人的活动半径就大了,可能为了吃个排骨驱车几百里,顺便嫖个娼。无节制的开销,慢慢也就看不上这每月累死累活的几千块辛苦钱了,态度渐渐敷衍,业绩也大不如前。聊过几次,也很无所谓的样子。终于有一天,他内心膨胀到了一个点,他说“我必须要自己干点生意,让小米家人对我另眼相看”,我知道,是钱给了他足够的勇气,钱永远都是人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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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几个老表合伙开了个足浴城,给自己的花天酒地声色犬马找了个大本营。一时风光无两,县城的公交站牌,电梯楼宇广告都能看到他们的宣传造势。开业那天请了些模特儿,坐在敞篷跑车里举着条幅在县城一圈圈的转。
我开车路过几次,想想也始终都没进去。他也再没有来过健身房。
小米和她的朋友们还会偶尔来,强子身上的浮夸她似乎从未沾染,依旧是不加雕饰的清纯。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但难免会提到程强。“哦,早分了”小米说的很漫不经心,仿佛和自己无关紧要。“别伤心,我让你嫂子再给你物色个好小伙儿”我想不出来怎么接。
“伤透了,就麻木了,四年的跋涉没能看清他,这才多久,哎……”小米似乎欲言又止又想要倾诉什么。
然后我才知道程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足浴城开始盈利状况还可以,渐渐鼓起的口袋把每个人的野心也撑大了。分钱时三个股东各种龌龊,一个愤然退出,程强和另一个也暗中角力。压力大时又染上了赌,在第二年续租前程强几乎把所有的股份折合成银子都输掉了。那是早已丧失了理智的赌徒心态,后来居然以交房租为由让小米从他爸那骗到8万,小米单纯的想帮他度过难关,直到程强净身出户被踢出局。
那时距拆迁款下来还不到两年,之后的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程强去了哪里。
“我宁愿他的房子从没有拆迁,我宁愿还坐着他的外卖车在校园里游荡……不过,这样也好”小米还是有些不能释然,她没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的与过去决裂,判若两人。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米。
直到今天,我看到程强说撞上了玛莎拉蒂,我想,是老天想收他吧,或许只有这当头棒喝可以让他迷途知返。
“您好先生,办张会员卡吗”
我脑海中依然是程强充满活力自信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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