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比爬行类更不像人,说是动物,却以模仿植物和矿物为荣。
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虫,甚至传说中足以控制人心的蛊,并不能构成真的威胁,屏幕和封皮就足以将我与它们隔绝。真正可怕的虫正在我们的沙发底下交头接耳,它们在密谋什么?
有时在我们的墙角会突然出现一些蛛网,如果不是妈妈告诉过你的话,你也许会把它当成某种在雨后长出的菌类呢?然而,蜘蛛在哪里呢?真的有什么被它网获过吗?另一种虫?会是什么呢?这个疑问一闪而过, 顷刻就被其它琐事淹没了。虫子太过细小,让人忍不住想忽略它。直到有一天,你发现墙上你以为是细小污渍的东西正在缓慢移动,是错觉吧?你安慰自己。虫子过于微不足道,连让你为它起身查看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把眼镜从眼镜盒里拿出来了。
假如不影响生活,也许我们一直都不会意识到虫子的存在,就像无风的日子里我们也不会想起无处不在空气。可是虫子显然也有自己大大的野心,为了直到有一天可以淹死在你的杯子里,你想象不到它们做了多少艰苦卓绝的努力。情况突然就变了,虫子开始变得张扬,变得像小狗一样想爬上人们的床。诚然,你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它们,然而它们的死亡就是它们对你最好的攻击方式。一些汁液从它们酥脆的外壳里喷溅出来,里面夹杂了一些凝固的东西,是它们的内脏吗?
就这样,虫子以自己的方式进入了我们的意识。一旦你开始注意,便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的细小的东西都动了起来,仿佛在向你宣告,它们才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你就连想躲避它们都做不到。。你走出房门,想到大自然里透一口气。开阔的空间,清凉的山风,夏夜的蝉鸣,总能让你在焦躁中重又记起世界的美好。
等等,蝉鸣?它们不是正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吗?以它们富有欺骗性的鸣叫,让你联想起关于夏天的一些美好,而不是它们黝黑发亮的躯体和神经质般颤动的薄翼?虫子如此狡诈,叫人不得不防。为了应付它们,你得更加敏感才行。为什么你突然觉得脖子有点痒呢?你下意识挠过去,在你意识到它是什么的时候,它已被你揉做一团。你看着它,它的的眼睛,腿,胸腔都已不在它们该在的地方,让你想起了课本里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摆脱它,鼓起腮帮把它吹走,在树干上把它残留的液体蹭干。然而虫子在你心里留下的痕迹却始终挥之不去,在你打上肥皂洗手之前,再也没有心情享受什么大自然。你不得不回到家里去,所有的地方都在被虫子占领,而你的出租屋是你唯一的可以依靠的壁垒。
你决定要与虫子做斗争。 别的地方你管不了,但至少你的出租屋是不容被侵犯的。统统消灭!报纸被你卷成长长的筒,像利剑一样挥舞。所有移动的小点都被你重新钉在了墙上,蛛网毫不费力就能被扯下来。你匍匐于地,将沙发和床的底下掏个一干二净。之后你彻彻底底洗了个澡,为了去到一个没有虫子的梦境做准备。
众所周知,梦境总是模模糊糊,布满了雾气。只有足够醒目的东西才能在梦里被注意到:令你念念不忘的女性,逝去已久的亲人,还有童年令你流连不已的有着秋千的小院。虫子这样渺小的存在无法在梦境里被注意到。除非,除非它们正在现实中爬过你的小腿。虫子占据世界的企图如此强烈,不能忍受存在它们不能存在的地方。如果有,它们就要用自己的方法去除它。
你似乎明白了,浮于表面的虫子永远只是虫子的一小部分。想要触及它们的本体,需要一些更加复杂的方式。第二天你到超市购买了好多杀虫剂。死吧,死于伟大的化学制品,你一边这么想着,一般将药剂在房间里喷洒。一开始只是微微刺鼻,可是你总觉得还不够,直到你觉得连你都快要被杀虫剂杀死的时候,你才满意的离开。记住这场杀戮吧,将对我的恐惧一直铭记在基因里吧。你遥想着即将到手的胜利,感到难以抑制的快乐。一个没有虫子的世界永远值得为之奋斗,你想。
然而虫子是固执的,为了到达它们那难以捉摸的目的,死亡似乎不足挂齿。它们迎着漫天的杀虫剂前进,前头的虫死了,后面的虫就把它们的尸体当成踏脚石。人类发明的化学制品一个接着一个的败下阵来。与筋疲力竭的你相比,虫子都损失了些什么呢?那些布满你的沙发地板还有茶几的同胞的尸首,对虫子来说简直就像掉头屑般不痛不痒。
你决定重新认识这些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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