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首诗 | 2013.9.11
离开的时候,
我想在这个哨位,
种下一首诗。
在这片土地滋养,
也滋养这片土地。
两万个哨位,
一个极平凡的兵,
一首不平凡的诗。
冰雪烈日穿插修饰,
钢枪迷彩自然点缀。
美丽的蝴蝶飞鸟为它撑开羽翼,
海陆交替的风是它温柔的韵律。
暗夜 有月光映着它的眼,
深秋 落红会护着它的根。
那是一首
过滤了缤纷与繁华的诗。
所有的熙攘皈依,
流过一切安静的时光,
流过一切安静的心灵。
石板下的猫 | 2013.9.12
去年九月份,我对周易说:“我好几次听到石板底下有猫叫,声音有点儿凄惨,可能是从石缝里掉下去受伤了,我们去把它救上来吧。”于是我们找到一根钢管把石板撬开,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但我明明听到“哧溜”一声跑开的声音。
一年后的今天,我又经过那儿,不经意听到一声猫叫,转身看到一只猫在往石板下看,我很好奇,它在看什么,我靠过去,它立马溜进树丛。我低头往缝里一瞧,白的、黄的、黑的条纹交错,四只或许还有更多只小猫睁大了玻璃球般暗绿的眼珠一动不动仰头盯着我,吃惊、好奇的表情超级萌超级可爱,或许我成了他们第一个无法辨识的异物。
这是一个隐蔽没有人发现的角落,它们叫声很小,如果不是刻意去听,平常经过这里很难注意到。我不知道当时心里为何突然变得很兴奋,但我回头一看,发现那只大猫正躲在丛中窥视着我,我一离开,它就冲过去了。我回头看了几眼,它一直警惕地盯着我,一会儿又看看底下。
我慢慢地移动,静静地倾听小猫们的叫唤,夕阳西下,空气中充溢着轻柔声音所散发出来的温情。
猫是一种可以给人温暖的动物。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篇随笔《要写酝酿出温暖的小说》中就因猫生情,当时他生活困窘,住在郊外一所四下漏风、寒冷彻骨的房子里,睡觉时就和家里养的两只猫紧紧搂在一起取暖。然而不知何故,渐渐的,时时有不知多少只猫结对来访,于是两个人就经常把四五只猫搂在怀里睡觉。其中有一句话写道:“对生存来说那是一段艰苦的日子,但至今仍时时回想起那段由人和猫拼命酝酿出的独特温情。”
季羡林先生也有一篇叫《老猫》的文章,“我同虎子和咪咪都有深厚的感情。每天晚上,它们都抢着到我的床上去睡觉。”其中有一个细节就是他有时候半夜醒来,看到小猫睡得正香,听着它静静的呼吸声,不忍将它吵醒,即使他的双腿由于僵卧时间过久又酸又痛也强忍着决不移动丝毫,生怕惊了它们的美梦。
可是,那只猫现在看我的眼神,却又闪着犀利和幽冷,我不经意的脚步也能惊动了它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它已经不能享受阳光下的温暖了,不知道是没有勇气还是曾经伤害之下的阴影,让他选择默默地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角落。
海子有一句诗:“成群的阳光照着大猫小猫。”或许,他曾经也是“喵星人”中可爱的一员,而现在,它的世界里只剩下黑夜,也只有黑夜,可以让它的孩子们安静地成长。对它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想,南京这个城市的阳光,日日普照,分给每个生物一样的温度与热量。可是,当我走在路上,看见躲在路边地下那些尽可能避开人群的卑微的生命,我总是希望,有足够的温暖,将这些同样具有感情与尊严的生命,温柔地环住。
十二到二 | 2013.9.18
九月以来,尤其是新兵入伍以来,工作重心稍微转移了一下。月初原是安排我去保障新兵连,都已经把铺搬过去了,又突然被召回,说什么领导不同意。周廷已经调到二中队了,又叫回来顶替我,他心里也不爽。
九月份我包了中午十二到二的自卫哨,想着中午累点也无所谓,晚上能睡个整夜觉就很满足了,却不料这几天大俊又疯了似的一夜拉我们三次紧急集合,搞得我们又没睡好。早上出完操后躺床休息了一会儿,又被他逮到,于是吃饭前所有人戴帽子扎腰带,穿着皮鞋冒着中雨去训练场跑了个三公里。
离成功最近的地方 | 2013.9.30
立智今天来找我,中午邀我去大队部吃饭,陈向也被调到大队小餐厅了。我又“饿”了,于是狂吃一顿。他们放碗了我还吃了十多分钟,我第一次觉得陈向炒得菜那么得好吃。
从他们这里知道了今天总队军事比武表彰大会的结果,大队破天荒的一次有六个人立了二等功,三等功也有十来个。我更高兴的是黑哥也立了二等功,或许这次离他的理想和抱负更近了。
这次立功受奖95%都是我们支队的,这让我更近地体会到,最痛苦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机会垂青给有准备有勇气的人,受常人所不能忍,才能获常人所不能得。
班副的家 | 2013.10.3
把主任送上车后,已到九点,我赶紧跑回中队跟队长请假外出,梁佳也请假,于是我们搭同一辆车。聊到他哥也就是我之前在特勤的副班长时,他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问:“你哥放假回家了吗?”它立马给他哥打电话,没接,又打他嫂子的:“我那该死的哥在你旁边吗?你跟他说他有个兵要到家里去看他。”我轻声说:“如果不在家就不要麻烦他们了。”他挂了电话,“他们在家呢。”
我原本是想和新兵连几个战友去县里玩儿一趟的,他们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了,现在计划先去班副家里。
下了出租车,又等了一辆面包车,中途抽了半支烟,又上了一个小三轮,经过一段小路、一片稻田就到他们老家门口了。他们两兄弟都已在城里买好房子了,但是家里老人还住在这儿。
这是个安静的村子,砖房,比我们那边乡下要大,挨得也紧,路上能听到鸡鸣和狗吠。班副出去买东西了,梁佳给我一一介绍后自己也去干活了。他爸在院子里和水泥,他妈和奶奶在厨房里炒菜,外婆坐在门口轮椅上晒太阳。我先是和他爸聊了一会儿,他对部队有很多自己的看法,估计是爷仨儿经常扯谈。又到厨房帮了一会儿,他妈妈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亲切的微笑,奶奶七十五岁了,在厨房干活仍很利索,说话也明朗,菜炒得更香。之后我就坐在外婆旁边晒太阳,她膝盖上盖着一件毛衣,偶尔会侧过身问我几句,但很多方言我都听不懂,只是看着她笑着点头。
不说话的时候院子里很静,周围绿树掩映,抬头能看见一大片蓝天,阳光从树叶间洒到院子里,树影斑驳。院子墙边种着蔬菜,黄瓜藤绕着墙延伸。走上二楼顶,上面晒着花生。村子的房屋都不高,但一棵棵大树阻挡了我的视线,隐约能看到一片篮球场大小的鱼塘。银杏树、松柏枝叶挤满了狭窄的巷子,屋檐相接,挂满了柿子的树枝四面延伸,分不清是谁家的。瓦顶上缠满了瓜藤,旁边那家的围墙伸出几枝石榴枝,结着五六个鲜红饱满的果实,似乎再站几只鸟儿,就承受不住了。多么安静的环境啊,和我小时候住的老屋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我在上面站了十多分钟,如置身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直到他妹夫的手机铃响一下子将我拉了回来。
我下楼,一会儿,班副就回来了,一样的笑容,一样的举止,我们谈了很多,谈到他现在的工作、房子、结婚的事,又谈到以前班长,谈到去年同班战友现在的情况,谈到他们比武、黑哥立二等功,谈到我的走留、以后学习工作的事。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又不禁回想到去年一起生活的情景。他和未婚妻玩闹在一起使我突然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这样真实、简单而幸福。
过一会儿,他爸又从楼顶摘下一框柿子,他妈妈端出水来一个一个地洗,又整整齐齐摆在太阳底下晒,她问我们家里也有柿子吗?我说老屋后有两棵,但我们只等到红透了软了才摘下或者把青的沤在糠里,我们不吃硬的。班副给我削了一个,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这样吃柿子,有点像苹果,但里面的味道有些怪怪的,有点涩。她说:“我给你装一些带回部队吃吧?反正那树上还有很多呢!”我说:“不麻烦了,部队没法放,我在这里吃就好了。”
到十二点,午饭好了。他爷爷拿着一个烟灰缸和半罐白酒过来了,不知道是什么酒,因为是用普通的玻璃罐装着的,他一会儿抿一口,一会儿又抿小一口。他说的话我得仔细听才听得懂大概意思。饭桌在神龛下,爷爷东向坐,班副他妹妹妹夫对着他,梁佳南向坐,班副和他未婚妻在他对面。我一开始和梁佳坐一排,但爷爷硬拉着我和他坐在一起,我说这样不合适,实在不好,推辞再三,大家都说:“你就坐他爷爷那儿吧。”好吧,我就坐这儿吧。
班副问我喝不喝酒,我说不了,下午还得回部队。于是就倒了几杯饮料。桌上菜很丰盛,我已经很久都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味道完全不一样,班副和爷爷还不时给我夹菜,让我很过意不去,他妈妈又把排骨汤换到我前面……吃饭时我基本没说话,因为他们在说一些家常事,他妈妈和外婆坐在门口偶尔也插几句,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连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这是我两年来吃得最轻松最开心最温暖的一次饭了。吃完了,他妈妈又给我端来一碗汤,比部队那些稀饭汤、清水蛋汤、紫菜洗洁精汤不知道要好喝多少倍!
我帮着收碗,她连忙拒绝,我说:“没事,我在部队都干活习惯了,现在让我坐在一边看着我心里都不好受了。”她笑着说:“回到家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些家务活我做就行了。”班副又把我拉到外面,又坐了会儿,聊了会儿,爷爷起身说去菜地锄一下草,我问他:“您中午不休息一下吗?”“年纪大了,没有午睡的习惯喽!”他又拿着酒罐和烟灰缸走出了院子,他看起来如此悠闲,不禁让我想到李白的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不过老爷子这带着更浓的生活气息。这个时候,大家也开始各忙各的活了,宁静而和谐。
下午两点,我跟他们在门口的小巷子里道别,班副骑摩托车送我和梁佳上大道。摩托车驰骋在稻田小路上,阳光温暖的风吹着我很舒服,也吹着新黄的稻田很舒服,这种感觉里有欢乐、闲适、愉悦,也有自由,就像《肖申克的救赎》结尾时安迪驾车奔放在海边一样,我有幸更近地体验到这种感觉,久违的感觉,向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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