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你在悬崖边【奇思17】
奇思巷的尽头住着一位冰老太，是个神婆。
阿拓很久以前就来到了奇思巷定居，但直到最近他才听周围的邻居们提起这位老人。据说她一直深居简出，是这奇思巷资历最老的前辈，再想想自己来到这里后还没有一一拜访过各位乡邻，阿拓决定带了礼物前去拜访一下。
准备礼物是一个大问题，为此他决定先问一下自己的老朋友层层。层层是一个性格开朗大方的男生，也因此有很多朋友，虽然他自称文青，但阿拓几乎从未见过他的作品。同时层层也是他在奇思巷认识的唯一一个人。
为什么以前没有想起来过要拜访一下各位乡邻呢？
阿拓摇摇头，反正自己是个死宅，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也不奇怪，怪就怪现在冷漠的时代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敲响了层层家的门。
一
你闻到过那种常年不打扫卫生的单身汉家里淤积出来的腐臭味儿吗？
阿拓敲了挺长时间的门才终于把层层叫出来，在他几乎以为层层不在家的时候，一股热气哄着难言的臭味扑面而来。层层打开门，原本阿拓记忆中红光满面的他此刻竟然脸色苍白。
“层层你生病了吗？”
层层盯着他看了半天，看的阿拓心里有些发毛。但很快层层就又露出了微笑，“还好吧，只是有点不舒服。”
“用不用我陪你去看医生拿点药？”
看到阿拓关切的眼神，层层也只是摇摇头，“不必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阿拓本来还想拉着层层直接去看医生，但看到层层这么坚决的拒绝了，只好作罢，转而问他，“我想去拜访一下冰老太，你认识的人多，看看拿点什么礼物比较好？”
层层在门口背着双手想了一会儿，“我也不太清楚，你找别人吧。”
“找谁？”
“你认识谁找谁啊。”
“可我只认识你。”
层层烦躁的挠了挠头，“你进来吧，我给你列个清单，你依次拜访过去，总有人知道的。”
层层的房间里凌乱不堪，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那么一个阳光向上的大男孩，临近晌午还拉着窗帘，昏暗的光下是一地狼藉。层层进书房写清单，阿拓坐了一会儿，决定给他打扫一下，但也不是说阿拓有多善良，实在是这里脏的他看不下去了。
“垃圾扔了一地，那垃圾桶是做什么用的？”
他将垃圾都收到桶边，打开垃圾桶的盖子，里面是塞满了的稿纸。
“这是……层层写的东西？”
他随意拿起一个纸团打开，看了两眼立刻就被其精彩纷呈的描写，精妙绝伦的构思所吸引。直到层层来把他手机的废稿抽走，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把垃圾桶里的废稿都翻出来了。
“后面呢？”阿拓拽着层层的肩膀连连问道。
“没有后面，这是废稿。”
“别啊，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废掉呢？”
“好看吗？”层层想了想，从书房里拿了一打稿件来，“看看这个。”
而阿拓则一边看一边连连赞叹，“层层你是个天才！你果然是个文青！”
“可是这小说里还有好多问题，逻辑不严谨，文笔也不强，内容更是……”
“层层啊，你喜欢自己写的东西吗？”
“我……”层层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喜欢。”
“那就可以啊，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写东西不就是先写给自己看，再学着写给别人看的吗？而且我很喜欢。”阿拓把垃圾桶里的废稿和层层拿出来的东西都一张张码好了交到层层手里。“我很喜欢，所以请把它们写完。”
层层抱着一大摞稿子看阿拓离开的背影，他靠在门框上露出一副苦相，但很快又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出了眼泪来。
“白痴，这些东西写完至少也要几十年，不想我自杀可以直说啊……不过直说大概也没有用就是了。”
他的双手手腕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即使有稿纸盖着也依然一览无余。
二
“这里就是层层写的奇思饭店啊。”
阿拓抽了抽鼻子，一阵深呼吸。万幸在经历过层层家的的恶臭之后居然能闻到如此浓郁的芳香，这剧烈的反差让他不由对这带着一丝丝甜味儿的气息留下口水来。
“难怪能成为奇思巷唯一一家饭店，有这样的饭店在，别家根本开不下去啊。”
他大踏步的走进去，却发现这里的地板似乎是巧克力的，墙砖似乎是枫糖的，桌椅板凳也散发着香味儿。他试着掰下一块尝尝。
“客人，不要啃我们家桌子好吗？”
他的手像触电般缩回来，“啊，不好意思，我只是……”
“没关系的，您不是第一个，偷啃我们家招牌的人也是有的。”说话的人这时候才从门帘后走出来，那是一位面相慈祥的老妇人，“您想来点什么？”
“她就是刘姥姥？”阿拓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坐在了餐桌旁。
“我们这里有你所吃过的所有食物，只要您记得那味道，我们就可以做出来。不知道您想来点什么？”
“这么强！”阿拓大吃一惊，“那给我来点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吧。”
不料刘姥姥的脸色竟然有点尴尬，“您记忆中就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想吃什么都可以的，而且我们这里不要钱。”
“这个……还真没有。”
“您没吃过的也行，鲍鱼龙虾山珍海味什么的……”
“您这里的特色菜。”
刘姥姥一副死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您稍等。”
阿拓坐好了等着，一个宣称能做出记忆里所有味道的饭店做出的招牌菜会是什么味道呢？
嗯，番茄炒蛋，葱花炒蛋，香椿炒蛋再加一份蛋炒饭。
阿拓先是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一阵香味传到他那里，引得他食指大动，很快四份家常小菜就消失殆尽。
“很好吃啊，为什么刘姥姥你不愿意拿出来呢？”
“因为没有进步啊，到现在为止我也只会做这四个菜。”刘姥姥的眼神有些没落。
“那龙虾鲍鱼什么的？”
“那些都是从人们的记忆里复制出来的美食，每次复制我都有试图学习增进自己的厨艺，但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唉。”
阿拓想了想，“刘姥姥你有多久没吃过自己做的东西了呢？”
刘姥姥没说话。
“吃本来是为了果腹，能够将果腹的食物做出艺术的味道，刘姥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阿拓问过刘姥姥奇思杂货铺在哪儿后就离开了，刘姥姥站在桌前想了半天，回到后厨又做了一道番茄炒蛋，用筷子夹起放到嘴里尝了尝。
“好吃什么，这不还是和二十年前的味道一样嘛。”
但和二十年前不同，这次她是笑着说的。
三
“给冰老太买礼物？”
长街老板从货柜上取下一个盒子，“这是她唯一想要的礼物，但是很贵。”
“有多贵？”
“我店里所有东西共值二十年寿命，它独占十年。”
阿拓睁大眼睛，要寿命就已经很贵了，居然一要就是十年，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它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在需要它的人眼里，它比永生更贵重，而不需要它的人，却能够弃之如敝屣。”
“那我要付多少寿命才能买下它呢？”
长街老板却是被阿拓气笑了，“你就那么想去拜访冰老太？”
阿拓没有回应，眼神却很坚定。
“那这个东西免费。”
老板将盒子扔了过来。
“这怎么行呢？”阿拓慌乱的抱住盒子。
“放心吧，去见那个神婆，她会告诉你为什么的。”
四
阿拓终于来到了冰老太的房门前，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所看到的景象。在他的印象里神婆子住的地方应该是符咒香炉桃木剑齐备的，但这里就只是个农家小院，有鸡有狗，一个老太太坐在安乐椅上晒太阳。
“你来啦。”
阿拓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随口应道：“我来看您了，呃，这是给您准备的礼物。”
冰老太对他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阿拓放轻松了许多。
“你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吗？”
阿拓摇摇头。
“知道为什么长街老板会免费送给你吗？”
阿拓还是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奇思巷的吗？”
阿拓刚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个答案，似乎从一出生开始他就在这里一个人生活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层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起要来拜访冰老太。
“孩子，每个人都从一出生开始都像是在悬崖边挣扎。有的人选择靠自己的力量避免坠落，他们拼尽全力才能用自己的双手扒住崖边。”
冰老太一边说一边拆开那盒子。
“但这样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再强大的人也不行。于是人们就会寻找一条绳子，能帮助他们不至于坠落深渊的绳子，这绳子会束缚他们，也会保护他们。”
盒子打开了，一道光从里面跳出来，穿越天际，一直延伸到奇思巷的另一段去。它高悬天空，身披七彩，给无数人带去了美与想象。
“是彩虹？”
冰老太笑了。
“孩子，我们一般称之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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