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目
狄德罗就曾讽刺过上帝的信徒说,如果人人都把心里的东西亮出来,那么,即便是名门闺秀和以贞洁著称的圣女节妇,只要把她头脑里经常闪过的念头亮出一点儿来,也会使她们顿时黯然失色。
※出处已无从查考※
过目成诵(1)成 诵
休说把“头脑中经常闪过的念头亮出一点儿来”即令圣洁女士“黯然失色”,倘若把男士头脑中某个时点每一个瞬间的念头(一闪念)像电影胶片那样一帧一帧排列起来,我敢拿柏杨先生的“一元钱”打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也会羞愧难当,无处遁形的!
文革中有一句口号很流行,叫做:“狠斗私字一闪念”。
人头脑中偶尔冒出的某些一闪念,岂止是私,那简直是脏、是不堪啊!
这句口号的荒谬之处就在于“狠斗”两个字上。人的一闪念,是大脑对外界事物的正常物理反应,即使某些一闪念涉私涉脏,但只要没有说出口没有付诸行动,就是无害的,无罪的,压根儿就无需去“斗”,“狠斗”云云更是荒唐。
邓晓芒在《灵之舞》(这是迄今为止我读到的关于人生最透彻的诠释的经典理论著作)第13页写道:
“我从我的生命之瞬间眩晕中已经看出并相信:人生是艺术,是迷人的、美的、孤芳自赏的艺术,是可怕的、可羞的、难以隐忍的艺术。”
张定浩在《既见君子》中写道:“心之所存,不可能总是冠冕堂皇的志向,也绝非全为铁板钉钉的记忆,很多时候,它是难以启齿的想法,犹豫不定的念头,以及转瞬即逝的幻梦。”
有一定阅读历史(量)的人都知道,那些公开的和不公开(禁书)的文本中,业已包含了“可怕的、可羞的、难以隐忍”,“难以启齿的想法”,而没有写出来或者难以公开的文本中的“脏”呢?那些“一闪念”的“不堪”呢?
谁敢对自己那些负面的一闪念毫不留情地亮剑?!
卢梭在其著名的《忏悔录》中,开宗明义地写道:
不管末日审判的号角什么时候吹响,我都敢拿着这本书走到至高无上的审判者面前,果敢地大声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不论善和恶,我都同样坦率地写了出来。我既没有隐瞒丝毫坏事,也没有增添任何好事。……当时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写什么样的人:当时我是卑鄙龌龊的,就写我的卑鄙龌龊;当时我是善良忠厚、道德高尚的,就写我的善良忠厚和道德高尚。万能的上帝啊!我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了,和你亲自看到的完全一样……!”
我宁愿相信《忏悔录》中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但卢梭是否把他做的所有有损自己声誉的事包括那些不那么光彩的一闪念全都写出来了呢?
我看未必。
有日本“国民诗人”之称的石川琢木的短歌集《一握之砂》和《悲伤的玩具》,咏唱的就是自己一刹那之间的念想,尽管其负面的念头占了一定分量,但定格的大部分还是正面的东东。
廖一梅在《悲观主义的花朵》第5页写道:
“就我本人而言,我不相信任何作品的真实性,一经描述真实就不再存在,努力再现了一种真实,却可能忽略了另一方面的真实,我们永远只能从自己的角度谈论世界,有的人站得高看到的角度多于其他人,但说到底,仅仅是这个差别。”
钱钟书有一段名言:“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自己,你得看他为别人做的传;你要知道别人,你倒该看看他为自己做的传。自传就是别传。”
由此,让我想起了西方一位记者(名字忘了)的建议:少看自己写自己的自传或回忆录之类的书,多读由负责任有良心的作家撰写的人物传记。
我原本有一个愿景:把自己赤裸裸地用文字袒露出来,以给后世留下一个可资参考的样本。
很显然,这种想法极其幼稚!
如今的我,已不愿不想更不敢也搁不住把自己的一闪念来个竹筒倒豆子~~一一抖落出来。
但我仍将努力做到:凡是我写出来的,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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