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说排在四杰老二的杨炯了。
“初唐四杰”为王勃、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排名是“王杨卢骆”。据说这位恃才倨傲的杨炯很不服气,说:“愧在卢前,耻居王后。”意思就是说,排在卢照邻之前,觉得惭愧;但是把王勃排在我前面,我是不服气的。
不服气可以,但得用实力说话。直接上作品。
送梓州周司功
御沟一相送,征马屡盘桓。
言笑方无日,离忧独未宽。
举杯聊劝酒,破涕暂为欢。
别后风清夜,思君蜀路难。
虽说写得质朴真切,颇有真情实感,但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种胸怀豪气相去甚远,等级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夜送赵纵
赵氏连城璧,由来天下传。
送君还旧府,明月满前川。
这首五绝,用典贴切,比兴自然,语言晓畅直白,形象也塑造得丰满可感,且意境深邃,气魄宏大,倒是一首好诗。但即便如此,我认为也无法与王勃的“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相提并论。
其实,杨炯嘴上不服输,内心深处还是对王勃极为推崇的,他的那篇散文《王勃集序》就是明证。他直言不讳批评齐梁文风是“争构纤微,竞为雕刻”、“骨气都尽,刚健不闻”,赞赏王勃“思革其弊,用光志业”进而创作出了“壮而不虚,刚而能润,雕而不碎,按而弥坚”的诗文。
或许正是杨炯个性深处的谦和以及能屈能伸,才让他成了四杰中惟一得以善终的人,虽说693年就卒于盈川县令任上(今浙江衢州),活了仅四十多岁。
最能代表杨炯气骨刚健诗风,我以为也是他写得最好的一首诗无疑是《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西京:此指长安。牙璋:古代发兵所用之兵符,分为两块,相合处呈牙状,朝廷和主帅各执其半,此指代奉命出征的将帅。凤阙:阙名。汉建章宫的圆阙上有金凤,故以凤阙指皇宫。龙城:又称龙庭,在今蒙古国鄂尔浑河的东,汉时匈奴的要地。汉武帝派卫青出击匈奴,曾在此获胜,这里指塞外敌方据点。
烽火照耀着长安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平之气。手执兵符辞别皇宫,将士骁勇异常围攻敌阵。大雪纷飞,军旗黯然失色;狂风呼啸,夹杂着战鼓声声。我宁愿做个下级军官,也胜过只会弄墨舞文的白面书生。
此诗气势轩昂,风格豪迈,既有律诗的严谨工整,又有乐府的明快特色,且笔力雄劲,完全摒弃了宫廷诗歌的矫揉造作和绮丽浮艳,最能反映杨炯的心性和诗风。
尤其尾联两句,掷地有声,慷慨激昂,是初唐大多数热血青年的集体呼声。
这是一个崇尚军功、崇重功臣、崇重“当朝冠冕”的时代。这种崇尚军功的风尚,早一点说,源自于我前文所说的大兴安岭东麓的那支名叫拓跋氏的鲜卑部落。近一点讲,缘起于西魏北周。宇文泰的关中本位政策凝聚了一支鲜卑和汉族联合的府兵队伍,培养出了一个崇尚军功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而这种尚武力、尚英雄的风尚一直延续至隋唐。
这,或许也是唐朝很多诗人文士喜欢身负长剑快马走天涯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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