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无辜的。”
01
我是只金丝雀。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主人就会在我的笼子旁边反复叮嘱，尽管我在他第一遍说的时候就知道了。
“或许是他以为我听不懂吧。”每次听到不耐烦的时候，我会这样安慰自己。
他是最爱我的主人。我愿意听他说话。
02
我的笼子在窗边，左边邻居家阳台上也有个金丝雀，同样关在笼子里，我有时候会和它问好，它很少回答，只是淡淡地瞥我一眼，应该是个很害羞的小鸟。
窗子右边挨着一颗树，枝繁叶茂，常常会有一群灰色的胖胖的小鸟在树杈上叽叽喳喳地聊天，我也尝试过和它们说话，但好像隔得太远了它们听不到，我也只能作罢了。
我就这样孤独地待着，直到主人回来了。
我立刻兴奋地冲他叫，同时拼命扇动着翅膀引起他的注意。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心里却莫名有点害怕。
主人是最爱我的人，我怎么会怕他呢？一定是今天有点冷的缘故，我打哆嗦而已。
这样想着的时候主人走过来了，他很用力地拿起我的笼子，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再能清楚地看到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在地板上了。我的饭和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了主人的裤腿上。
主人一定是太累了，我顿时很心疼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停了好一会儿，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然后他弯下腰，拿起笼子，举到眼前，我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
我又开始打哆嗦，今天天气真冷。
他把笼子放回桌子上，回屋里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只能听到一阵翻东西的声音，我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羽毛。
又是该洗澡的时候了。主人记性真好。
他打开笼子，我主动跳了出来，他用刷子沾着泛着金光的水，一遍遍清洗我的身子。我的翅膀被拉扯得有点疼，但是没关系的。
他是我最爱的主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03
主人的邻居好像不喜欢我，怪不得阳台上那只金丝雀不敢和我说话。
这是我那天才发现的。我习惯性地和邻居家的金丝雀打招呼，那时它主人也在，他听到我的叫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它带回房间了。我不解地问它为什么，它依旧是淡淡地看了眼我，没说什么。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了。
那天稍晚一点，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主人过去开门，是邻居来了，大声地说着什么，边说还边指了指我。
主人弯了弯腰，说话声音很小，和他平常一点都不一样。
邻居走了，主人回到窗边拿起笼子，依旧用那种让我感觉到寒意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只金丝雀。”又是这句重复无数遍的话。
我点点头。我知道，每次只要我点头，主人就会开心的。
主人是我最爱的人。我想要他开心。
这次也一样，只是他没有以前会开心那么久了。并且最后他没有把我放回窗台上，而是放在了墙边的角落里。
我的世界突然只剩下黑暗了。不能再和邻居打招呼，也不能再听树枝上的灰色小鸟们叽叽喳喳。生活变得单调无聊。
唯一让我开心的一点是，自从我待在角落之后，主人似乎开心了很多。
这就好。我想要他开心。
04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突然有一天，主人带回来了一个人，他把角落里的我拿起，她的脸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眼前。虽然不是同类，我却觉得她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小小的脑袋圆圆的眼睛，还有人类表示友好的微笑。我很喜欢她，于是开心地和她问好。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变了，我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变了。
但是我知道她不再对我友好了，她开始和主人争吵，像那天的邻居一样。
主人也和那天一样，小心翼翼地弯腰，拉住她，又被甩开。
“啪”的一声，门关了，房间里又剩下我和主人。
主人拿起笼子，拼命摇晃拼命大喊，我只感觉世界在不停颠倒，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模糊之中，听到主人声嘶力竭地一句：
“你为什么不是金丝雀！”
为什么？我是金丝雀啊，主人一直说我是的。我也一直相信的。
这些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晕过去了。
05
再次醒来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雨点不间断地滴在我身上，疼痛和迷茫侵蚀着我，我挣扎着起来，不经意地低头，眼神扫到了地上的一个水洼。
那里面怎么会有一个灰色的小鸟！
我惊讶地看着它，它也同样惊讶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他也靠近我。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雷声轰鸣。
它......是我！
我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可周边是无数的水洼，里面有无数个灰色的小鸟，正惊恐地看着我。
不是的！我是金丝雀！我应该和邻居家的那只长得一样的！
“你为什么不是金丝雀！”
主人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看，却只有阴沉的天空，和落下的雨滴。
主人...怎么会这样......
我虚弱地倒在地上，又昏了过去。
06
我没再睁开过眼睛，但是还是听到了好多声音。
我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
和一句“这儿怎么有个死麻雀？！”
我听到了无数的咒骂声。
只听清了一句“真晦气！”
我听到了主人的声音。
他说：“凭什么死在我家外面就是我的！”
我听到了叽叽喳喳地鸟鸣。
它们今天的声音中带有些同情和愤怒。
我再没听到什么了。但我知道还有声音。
眼前突然出现了画面，那是一只灰色的小鸟，哦不，叫麻雀，它蹦蹦跳跳地吃着地上的谷粒，吃着吃着突然眼前一黑，被关了起来。
“涂个颜色，你就是金丝雀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我的主人。
原来，我从不是金丝雀。
但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仅存的意识也开始模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我想再看一眼那排灰色的身影。
再见了，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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