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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无意识在找一个人，或者说，守株待兔般等一个人。
姑且叫她Z。初二认识，年岁与我一般大，小一届。
我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甚至从开始到最终亦不过寥寥数语。因为她与我的发小刘刘同班，故经常碰到。不知是谁先主动，次数多了熟稔起来，便也偶尔问个好。
在为数不多的印象中，Z面貌不算美，但也略带清秀，丹凤眼，黑漆齐耳短发，肤质略深，身材适宜。常常形单影只，不跟同学游伴结玩。她性格并不孤僻，也爱与人笑，也算是个良善之人，若有人向她借东西，即使手上没有也会找遍课桌内、书包里各个角落，很认真，也许这在外人看起来有些痴笨。
后来，我得悉她未读完初二便莫名退学。跟刘刘问及此事，签字让人惊异——嫁人。
——怎么嫁人呢？
——据说是怀孕了。
——嫁给谁啦？
——二十初头的男人。不能打结婚证，双方父母只在村里为他们办了简单的酒席，算是得到大家承认了。
——她父母居然也同意？
——没办法。
是没办法。
那时即便如我们，也想不到在此番境况下，还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或者在我们幼稚浅薄的认知里（也许更多的成人也潜意识认可这个认知），那个男人若愿负责，算是最妥当的结局了。
可笑的是，竟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会不会是犯罪（诱奸未成年人），也没有人意识到让一个初中未毕业的孩子结婚、生子、步入社会究竟是好还是坏。
应该着重思量这些因素、风险的父母，却选择了他们认为最“妥当”的结局。
想起《奇葩说》黄致中曾说过的一个论点：“人有什么特色？人，是一个必须心安理得的物种，所以我们非常善于将自我的处境合理化。事实上很多人一辈子在干这件事。一件事，无论你多讨厌多憎恨，只要你对它无能力改变，那么为了摆脱心中那种无力感那种羞耻感，为了希望每天晚上睡得着觉，你会试着说服自己，这没那么糟。”
是啊，Z的父母会想“怎么办呢?女儿孩子都有了，不能上学，除了嫁给他还能怎样？”于是为了让女儿的命运合理化，摆席昭告世人：我的孩子年幼无知，但这件事没那么坏！瞧！他们结婚了，他们以后三口之家会幸福。
而睿智旁人站在道德伦理的高岗上，那一句句一声声“啧啧”嘲讽着，“女孩才上初中，真是不自爱，不检点！”抑或“以后离她远一点，别被带坏了！”。也许终其一生，她的命运、生活永远被担上刑架接受轻视的审判。
身边乡亲、同学、甚至亲人，唏嘘看着这个稚嫩青涩的女孩被世俗的枷锁涌出原本康庄的轨道，随波逐流，再也辩不清属于自己的方向。
再次见到Z时，是好几年后的一个上午，楼下菜场小贩稀拉，低层建筑把行人困于窄区，无日头亦无清风。她就这般徐徐经过，头发蓬乱，自言自语，我试着唤她的名字，没有反应，仿佛忘了自己。
那时每过一段时间总能看见她的身影，偶尔停下脚步目送她远去后会微微失神扪心反思，奈何千万般念头涌上又被压下如烟浮散。在这世间，世人大多无力也无勇气去改变他人的命运，而我亦不过是撼不了大树的蝼蚁而已。
最后一次见她，一两年前，面目污垢，衣裳脏乱破裂，但却轻笑着哼起了小调，仿佛极其愉悦。
从此，她再没有出现。
偶尔，打电话问刘刘，结果她早已不记得Z这个人。
有人安慰我，也许她精神异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呢？
我固执认为，她的失常生活的缘由，自身后来的境遇可能占一部分。但是最开始，真正使她生活脱离轨道的，难道不是年少那场可笑的畸形男女关系及其婚姻吗？明明曾站在色彩光斑的路上，明明人生曾有那么多可能性，怎么一瞬间所有的路都轰然封塌。
曾有媒体呼吁：“中国教育界对性教育始终羞涩，谈‘性’色变，不敢直接提及‘性教育’，将它包裹在‘青春教育’、‘卫生教育’、‘健康教育’等名词中。”假如当时，所有女孩在适当的时间接受正确的观念引导，明白如何保护自己，未来将会不会将变得不一样。甚至当发生了最糟的事情，大家都有能力且知悉哪条道路才是最清晰可行的。又假如，世人的观念不曾那样阴冷刻薄……
没有假如。那时的Z活在人们的口舌之下，无法解脱。
疯了，大抵是觉得看不到希望，抗不过这人间。
侯小云
2018.9.24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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