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翁

前几天梦到外婆旧房子附近的那条河了

过去我总在岸边玩，偶尔下个水

他就颤一颤，说

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哟

我咯咯笑啊，踢踏踢踏，像在走舞步

又拿塑料碗捞把小鱼

他鄙夷地看我，能不能出息点

说归说，他也总是配合我跳舞，腰肢软得像姑娘

他一跳舞大家就能钓到鱼

那时候水清啊

他一老头儿，却有种少年身上洗净的皂角味

我很喜欢闻

后来啊，水一天天变味了

我看着他脸上愁出了皱纹

还打趣说这才像个老头嘛

他的白头发一绺一绺掉啊

像蝉蛹一层层脱落

全变成了绿色的藻类植物

还没等他掉完，外婆家就搬离了

梦里他竟然真成了个白衣少年

拎了壶酒，干干净净的

他手撑着桥上的栏杆坐了上去

拍了拍旁边，说上来啊

我回过神来，说你变年轻了可真好

他摇摇头，喝了口酒，问我要不要

我接过来问，啥酒啊？

他说，小鱼小虾，最后一壶了，特地给你送来的

我有点难过，抬头看了看太阳

把准备回赠他一颗星的想法压了下去

我俩晃悠着腿，随意闲聊

聊银杏叶和梧桐叶哪个更好看

聊夏天和冬天哪个更可爱

聊到他头发掉没掉光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

拍了拍衣服，抖落一身藻类植物

说掉光了，掉成了个少年，过些时日怕是要变成个孩子了

我挤出一丝笑说，那我去捡几片芭蕉叶给你裹上

他说他用不上，河太厚

又聊了一会，我记得有事要做，起身告辞

他没挽留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

他正朝我笑，像过去看我闹时一样

我没再回头，想了好久河太厚是什么意思

木栖阳/庚子年十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