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两只苹果，一只先被我偷吃了，另一只也是被我吃掉的。
那年，那天我幺舅订婚。外婆一早把我打扮的跟新娘似的，一身鲜红的绸袄绸裤。
我记得，印象深刻。因为那天我后来的舅母穿的新衣和我衣服的鲜艳完全的一致。
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旁边。舅母因为羞涩，不停的逗我玩儿。给我夹很多的圆子吃。
我很不好意思，偶尔看看她的脸，红红的，圆圆的，我心里想着我的小舅母是漂亮的。
那些圆子的味道记不清了，我老惦记厢房床头柜上的两只苹果。其实只有一只了，可是老是假想着还有两只。
外婆家住在雨坛镇，小舅母和外婆家相隔不远，中间只有一个田畈。头天晚上外婆家就准备了四担挑子。每个篮子上面都贴着双喜的红字.。
猪肉、面条、鸡蛋、红枣、糕点衣料糖果什么的都有。吃过早饭我就跟着相亲的队伍去了。
外婆那天也很漂亮，青色的大襟袄子青色的布裤，黑色的绣花鞋。外婆是把我打扮好了才收拾自己。
我坐在床沿看着外婆把头发梳成光油油的，髻插上一支银梭子，银梭子刻着龙凤。一面泛黄一面还是白底银色的。
挑子快到了，有一家就放起爆竹劈劈啪啪响了很长时间。我在爆竹声里和外婆进了那个床头柜上有两只苹果的厢房。
外婆和亲家母一起客客气气的说话，两个象似的老太太，我觉得太象似了。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衣着差不多的表情。
类似外婆的老太太拉着我得手夸我乖巧漂亮，还抓一把糖果给我。
屋子里堆满东西，到处飘漾着爆竹的味道，我一直觉得那种味道好闻的很。人进来出去，我默默的坐在床沿看她们说话。
眼睛到处游览，我看住了那两个苹果。它们静静的蹲在床头柜上勾引着我。饱满透亮的红色渗着一半的青，那样的美，我甚至克制不住去要抚摸它们了。
可是我没有。
两个双胞胎似的老太太商量出去做什么事了，叫我出去和小孩们玩。门外八九个来吃喜酒的亲戚家小孩。
我看女孩子们跳盘子，用黑炭在地上画了格子，螺丝壳串的卒子跳来跳去。这个游戏我会，可是很傲慢的没有参加。
小时候就很傲慢，一边看人家玩一边很不屑似的。这种脾性让我长大之后都一直朋友很少。看了一会就兴趣索然，于是就去寻外婆。
自然先去了那个厢房，可是屋里没人。
陌生的环境我不知道外婆在哪里。快到午饭时间了，到处都是客人，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喝茶聊天。
我有点寂寞了，但是找不到外婆我又回到厢房里。我在看到苹果时,它们真是活泼极了，好像一直在欢迎我。
我把两个苹果一手抓一个的那样看了好久。情不自禁真的是情不自禁的咬了一口。一种香甜立刻满足了我在第一眼看到它们时候的那种渴望。
我没有再吃第二口就出来了，我记得把他们放在原来的位子，被我咬掉的缺口朝里边，总么也看不出来被人吃过的样子。
我四处张望，我想如果那时我看到外婆肯定就会闹着回家。可是外婆不在眼前。
我在门口看女孩们乐此不疲的跳盘子，心不在焉。我盼着外婆赶快回来带我回家。可是过不了一会我又漂进了厢房，我看看被我吃过的苹果小心的拿起来，又情不自禁的咬了第二口。
然后归还原处。苹果上是我细密的牙印，牙印的边缘变成了杏黄的颜色。甘甜的汁液满足了我小小的幸福，可是我越来越恐慌，幸福之后是如荆负背的不安。
可是欲望在忐忑中不断膨胀，那只硕大的苹果终于被我啃到核心。我发誓吃到一半就不吃了，可是小小的人哪里会呢。第N次我吃掉了我小舅母家的那只苹果。
剩下的核我无处抛弃，我把它攥在手里，手捂在兜里。外婆终于回来了，领着一个鲜艳的女人叫我喊舅妈。我低着头蚊子一样叫了一声舅妈。
舅妈说：“啊，鹿儿真乖真好看。”我没理她眼巴巴的看着外婆让外婆带我回家，可是外婆那样不解人意，说吃过饭再回。
接下来我度日如年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外婆。我最亲爱的幺舅来拉我玩也不去，舅舅和别人说我怕生，才不是呢！
那天后来我没说一句话，我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孩子。也没有谁注意到我，我吃完了我舅妈给我的圆子。
到现在我还喜欢我得舅妈。
午后，相亲的队伍要走了。类似外婆的婆婆给我一个红包。
还有一只苹果。
我确信那是我吃剩下的另外一只。我躲在外婆身后死活不肯要。外婆笑笑的帮我接了说这孩子怕丑呢。
回到外婆家里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外婆以为我生病了，我在床上沉沉的睡到天黑。
后来那只苹果放到皮都皱了我也不想吃，什么时候吃掉了也没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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