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陆离在离我不远的N大上学,大一,初来乍到。
九月,他提着行李箱来到这座南方城市时,燥热正值顶峰。
麦陪我去火车站接他时,我的手心握着汗。
沉闷的轰鸣、拥挤的旅人是月台上岁岁年年别无二致的背景。
离驻足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就像一场悲伤的老电影。
主角定格,时光沧桑。
他长高了,蜕变成一个英俊的男子,他长得像他的母亲,干净,美丽,笑容明媚。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澄澈的浅蓝,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与他父亲相契合的男子气概。
他看到我,向我招手。
“姐。”
我踟躇着迈开步子,微笑僵硬。
我们开着车送他去学校,置办好一切,然后请他去大酒楼吃饭。
这是我祈求麦给我的短暂虚荣,因为我需要有人告诉远方的父母,我的生活衣食无忧。
21.
“他和你长得不像。”
“我知道。”
躺在麦家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上,我们将背紧紧贴在一起,然后陷入无尽的沉默。
我自小如此,在别人眼中冷漠而孤傲,这样的孩子找不到朋友,因为她对糖果和友爱没有任何期望。她是黑色的,黑色让人窒息和恐惧,她被人群抛弃,所以她抛弃了世界。
那时我最喜欢将飞虫装进塑料袋,然后专注的拔掉它们的翅膀,再把它们塞到废弃的汽水瓶里,用透明胶带封死出口。
每天清晨和晚上,我都会爬到床底拿出那些瓶子,祈祷它们的死亡。
我打开手电筒,它们便顺着光爬行,然后被塑料片格挡。我嘲笑他们的挣扎,愚蠢而无谓。
可它们只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中选择乱撞,然后适应,并变得平静。瓶子里有它们的排泄物,但它们没有氧气,没有食物。
我生气。
把瓶子剪开,乱踩一通。
它们残碎的尸体粘在鞋底,血液是不同于我的色泽。
它们艰难的存活,却不知道那些感觉叫做疼痛、窒息或快乐。
它们不懂抱怨,不知欢喜,它们不会流泪,随遇而安,所以只会让我徒增恨意。
“满腹才华的人喜欢沉默,那是他们的稳重来促成他们的成功。”
我的养母总喜欢用这种托辞来掩盖我的怪异与格格不入,她不愿面对我的病态,用好似没有边界的绝对宽容试图去填补我的残缺。
因为她爱我,就像我爱米粒那样。
她觉得我的生母过早的死去,会成为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我们拥有着同样的怜悯,庸人自扰。
其实有时我也在幻想,她那双犹如星辰般流光溢彩的眸子放在我脸上的模样,或许我的鼻子会像陆离的爸爸那样挺拔,那么我会自信很多。
但我始终都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身上没有留下他们任何的影子,所以我融不进那个家。
22.
做完幼儿园所有的墙绘,穆清把剩下的钱结算给我,我明白我暂时宽裕的生活还是迎来了尾声。
他请我去路边摊吃晚饭,五十串羊肉,一盘龙虾,两大瓶扎啤。
我不去酒吧,喜欢廉价的东西,他都知道。
“下次有兼职记得要叫我。”
我拿出打火机,点然一根香烟,低头抿了一口酒。
“宁,我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所以,对不起。”
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许他皱着眉,或许眼里流动着某些脆弱的情感,但无论怎样,他都掩盖不了一个男人饱经世事后的沧桑。
穆清是第一个打过我的男人,
我是穆清第一次打过的女人。
那是于此之前他唯一一次对我说对不起。
他是麦名义上的哥哥,那个从出租车上冲下来的热血少年,转眼被光阴冷却。
我明白,那时的他不得不选择离开。
清爽干练的男人变得满脸胡渣,除了女人和金钱,我想不到其他。
但他从不缺钱。
我猜那时他对他的爱情已绝望。
我们拥抱,然后他亲吻我的额头,唇瓣冰冷而干燥。
“你该找个人来爱你,宁,你总让我担心。”
“我有爱的人,清,爱用尽全力一次便够了,我和你一样,深爱着她,便不会再离开。”
他摇摇头,笑而不语。
我登上前往郊区的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向他挥手,然后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在远方化为一个黑色的点。
23.
穆清离开的那天,我没有送他,他一声不吭的消失在这做繁华且拥挤的城市,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不曾在乎他的冷暖,生活依旧继续。
或许我们都是如此。
我曾幻想过他所前往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青草正茂,九月的野花浮动。
远方山丘上的羊群缓慢移动着,就像垂落在地面的雪白云朵。他躺在小河旁,安静的望着冰蓝的天空,阳光慵懒的依附在他的白色衬衣上,折射出温柔的金色。
他说过他喜欢那样的生活,自由、安逸。
他要同他所爱的女子相拥淹没在高高的牧草中,亲吻、然后约定终身。
我想,那里的天空一定很低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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