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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物语 引子
清水物语（2）十八官
清水物语（3） 换屋场
三 庙堡堡
从弯田的一角向上走几步，就是马路，马路另一面是袁家换来的另一丘田，倒是四四方方的，三下五除二就量完了。四方田的旁边就是庙堡堡。这其实是个小山丘，以前是一座小庙，破四旧的时候，和尚被赶回家，寺庙被一把火烧毁。整个小山丘被开垦成庄稼地。
“这边齐这根楂数，那边齐那两根大杉树，上头那个垒墙以下地是袁老毛屋的，剩下的是金宗佑屋的。”爸爸比比划划给他们三个讲明白了。三人开始埋头丈量，不敢说笑了。这座没有了庙的庙堡堡似乎依旧阴气森森，白天走从这儿过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胆小的人晚上甚至不敢从这里经过。
庙堡堡
有一年秋收完毕，隔壁滕家坡滕老二屋里的【注1】田四带着不到一岁的儿子去斑竹园走娘家。她在娘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午饭后背着儿子往回走，正好山下彭万华屋里的在路边捡柴。她俩出嫁前是一个村的好姐妹，这回遇上了就开始摆龙门阵【注2】， 一摆就是两个钟头，等她回过头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庙堡堡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她知道天黑后那里阴气重，于是赶紧和彭万华屋里的告别，背着儿子急匆匆赶路。
到庙堡堡前那段路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西边的天空残留着一片片光芒已不再耀眼的云霞，深秋的傍晚还有一份说不出的冷寂。田四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奔跑，眼睛直直盯着路面，加快步伐往前走，眼角的余光里，庙堡堡的身影又高大，又黑暗。好在儿子已经在她的背篓里睡着。由于一路上坡，田四的脸上和身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但她后来说，当时她完全没有感觉热。走过那丘四方田，往右一拐弯，庙堡堡就被遮住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再往前走一小段，就到了我家屋后，田四深深的舒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一口气回到了家，还赶得上给滕老二和他爹妈做晚饭。
当天夜里，怪事发生了。先是平时基本不哭不闹的儿子天一黑开始毫无缘由地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接着田四开始头晕、呕吐。滕老二的爹一看，赶紧询问媳妇【注3】经过庙堡堡的情形。
“肯定是在庙堡堡撞到什么了。”问明了经过的时间和细节，滕老二的爹立刻确定了病因。“老二，你快点去许家找许先龙来。”确定了病因之后，老人家立刻找出了解决办法。许先龙是这附近闻名的阴阳先生，附近大到婚丧嫁娶、破土动工、拆房修屋，小到屠宰事宜、小儿啼哭……都会找他算一算，“招呼”一下。
许先龙很快被请来了，他详细问了田四经过庙堡堡的时辰，有没有遇到人，周围都有什么物件，田四一一回答了。
“你在那前后没跟哪个讲过话？”许先龙掐着手指“申酉戌亥，戊己庚辛……”默算了一遍，摇摇头，有些疑惑，又一次和田四确认。
“没讲话呀，都没碰到人。”田四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说。“哦，我在猴泥潭后头水井边和彭万华屋里的讲了白【注4】，那还没拢庙堡堡。。。”
“那就是了。”许先龙的疑惑终于解决了。“你们遇到人讲话，带了东西在身上，路过庙堡堡，恰恰冲到煞。”许先龙又闭着眼睛默了些什么，赶紧指挥滕家一家人进行破解之法：“快把你们几天穿的衣服、孩子【注5】脱下来烧了……”
滕家一家人赶紧忙碌起来，按照许先龙说的，先让田四和儿子换下衣服鞋子，在院坝的西北角烧掉；再从鸡笼里抓来一直大红鸡公，割开鸡喉咙，滴三滴鸡血在一碗清水里，再用碗里的水给田四和小伢子【注6】洗三圈太阳穴，洗碗把水也浇在西北方向。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小孩子停止了哭泣，哭累了的他很快进入了梦乡，田四也很快觉得胃里不再翻滚。滕家留了许先龙吃晚饭，并为他用红纸包了一个封封钱【注7】。
此后除非大晴天跟别的成年人一起，田四再也不敢从庙堡堡旁边过了。她更担心的是，儿子上小学每天来回都经过庙堡堡，但后来他整个小学六七年下来，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土地户主之一的袁老毛是我寄爷。据妈妈说，我小的时候就不好带，经常夜哭。经八字先生算过，是因为和爸爸八字相冲，于是依照风俗，就让我拜了袁老毛为寄爷，还拜了爷爷湘西巴嘎塔老家一位和爸爸同辈的叔叔为抱养爸爸，我一直都称呼我爸“三满满”【注8】。
我寄爷原本有三个儿子，两个夭折，剩下的老三年纪比我大很多，没有女儿。因此寄爷、寄娘都很疼我，从小我就经常跟着他们过。特别是春耕时节，寄爷寄娘去庙堡堡那块土种红薯、栽玉米或者点油菜，必定从我家门前路过，而我必定跟过去。那块并不肥沃的土壤里夹杂了很多细小的陶片、瓷片，碎片上面有各种不完整的图案，最上面是一块十分平整的土，四周有一圈石垒，那些石头也有些稀奇，有的是平平整整、但有烟熏痕迹的灰砖，有的是圆圆滚滚的大理石，有的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寄爷说他还是毛头小伙时，参与了这块地的开垦，这石垒是就地取材垒成的。
在坎上李三家搬来之前，我家一直离庙堡堡最近，但我们家从来没有冲到那里的煞，妈妈说那是因为我们家人善良，心里不阴暗。李三家搬来后，他们一家老小也没有冲到过，不过李三她丈夫彭老五的说法不一样，他说，煞也好，鬼怪也好，都怕胆儿大的！
注1：屋里的，方言，妻子
注2：摆龙门阵，方言，聊天
注3：媳妇，方言，儿媳妇
注4：讲白，方言，说话，聊天
注5：孩子，方言，鞋子
注6：小伢子，方言，小孩子
注7：封封钱，方言，用红纸包起来的赏钱，类似于红包
注8：满满，方言，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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