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厂长扫视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他尽全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火。他也是操作工出身,骂起人来满嘴的脏话,粗话。他扶着桌子的手都抖着,他咬了咬嘴唇:“小王,你过来给咱说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碳化的事情责任很明确,尾气高到了零点九。合成这边亮了红灯,三楼的分析工还在操作室睡觉。分析工在这之前有两个小时没有做过分析;副操作躺在凳子上睡觉还打着呼噜,操作报表也没填。咱的主操作刘师跟他徒弟姜寒云在三楼上修理阀门,所以这事情是分析工和副操作的责任。”王调度咳嗽了几声,他示意乔远寒说造气车间的事情。
“造气车间的事故责任也很明确,操作工睡着了,没有看塔内压力,导致了事故的发生。咱们今天还能坐在这儿,我只能说是侥幸。”乔远寒看着造气主操作:“在这儿我有必要再把兴平氮肥厂爆炸的事情重复一遍。大家都知道九六年元月六号兴平氮肥厂爆炸。知道为什么爆炸吗?因为操作工的疏忽,让油和氯进入了中和系统。那场事故死亡二十二人,重伤六人,轻伤五十二人,兴平氮肥厂损失七千万。昨晚我跟王师从合成走到碳化,咱的人睡像各异。其实你们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是对别人生命的不负责任!”
刘厂长站起来给乔远寒鼓掌:“好,小乔说得好。化工企业安全责任重于山!”他示意乔远寒坐下:“我就一个字罚,罚,罚,这些人不罚不灵性。我昨晚值班,我从合成走到造气,咱的人睡了一大片,你们是在这儿来上班的,不是来睡觉的。我就说个难听话,你们在操作室里睡觉就不害怕再也醒不来了?咱厂浴池死过六个人,一氧化碳中毒;咱厂的合成塔上有人掉下来过,直接摔死了;浓氨水池子跌进去过人,连冒泡的时间都没有就死了……这些都是血的教训,你们还不灵性?”
刘厂长喝了一口水:“造气,碳化都有睡觉的。咱碳化三楼的胡师睡在凳子上打呼噜,分析工睡得香啊,口水都流到报表上了。咱的调度,小王和小乔从这个车间跑到那个车间,腿能跑断,你们能长点心不?国家为啥打破铁饭碗?因为混日子的人太多!”刘厂长看了一下自己旁边的副厂长:“把查到的睡觉的人名字贴到厂门口,每人罚五十。因为睡觉造成事故的,罚款,写检讨,全厂通报批评,今年没有超产奖!散会!”
大家都往调度室外走时,胡师和王慧丽却往乔远寒和王调度身边走:“我俩的罚款你俩给我们缴了。”
“胡师,你啥意思?”王调度看着胡师。
“你俩先上的三楼,不是你俩给刘厂长说我俩睡觉来,厂长咋知道呢?”胡师理直气壮。
“胡师,你跟王慧丽去找刘厂长。说你俩上班睡觉导致的事故是我跟王师的责任。只要刘厂长同意,我俩给你们缴罚款!”乔远寒把三楼的报表扔到胡师面前:“陈主任还等着你俩!”
“把你才来几天个娃在我跟前耍横呢?”胡师想倚老卖老。
“小乔还没给你唾到脸上呢。”陈建斌又返回了调度室:“因为你俩,我,小乔,小王叫刘厂长指着骂。你跟王慧丽怂心不操。刘国庆跟姜寒云都忙成啥咧?姜寒云一个女娃子把自己悬在阀门上磕阀门呢,我再不整治你俩对不起我的良心!你俩不只给厂里写检讨,给车间也写检讨,在调度会,班前会上念,叫大家都知道碳化有你俩这号宝贝!”
“建斌,检讨我写。在调度室念就算了吧!”胡师看着陈建斌。
“不行,除非你想辞职。”陈建斌指着胡师,他早上被刘厂长指着鼻子骂,骂他管理不得力。
陈建斌批评完胡师和王慧丽又和乔远寒,王调度去厂办开会。这几天厂里事故频发,产量又低,刘厂长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中层干部都是挨骂对象。
乔远寒从厂办回去已经是中午十点半了,他回到宿舍,夏沫和王梓站在那里。
“远寒哥哥,你没事吧?”夏沫知道刘厂长在召开中层会议,让乔远寒他们一个个写保证书。
“我很累。”乔远寒坐到椅子上揉着额头。
夏沫走到乔远寒面前:“远寒哥哥,我给你送早点来了。”
“我不想吃。夏沫,昨晚发生了两起事故。刘厂长很生气,你快回厂办去 ,别往枪口上撞!”乔远寒想让夏沫尽快走。
夏沫放下了饭盒连忙走了出去。
乔远寒叹了口气:“王梓,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王梓也跟着叹气:“我被徐调度打小报告了。刘厂长让我去变换上班,还好和你一个班。”
“不会吧?为什么?”乔远寒看着王梓。
“昨天的四点班,十点以后我累的不行趴在调度室睡着了。”王梓挠着头:“乔调度,以后我得仰仗你了。”
“王梓,刘厂长这两天派人专门查晚上上班睡觉的,你注意点。”乔远寒简单地漱洗后躺到床上睡觉。
中午十二点半,王梓拿着饭盒在乔远寒耳边敲:“远寒,吃饭了。今天灶上是红烧肉,再晚去可能就没有了。”
“你一个人去打两份不就行了。”乔远寒睡得迷迷糊糊。
“今天一个人只能打一份,起来!”王梓把乔远寒从床上拽了起来。
乔远寒极没精神地和王梓刚走到食堂门口,竟遇到了姜寒云,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兄弟,还有红烧肉吗?”王梓拦住姜寒云。
“你再和我吵两分钟架就没有了。”姜寒云最烦王梓没完没了的唠叨。
乔远寒看了一眼姜寒云笑了笑,他拽着王梓往里面走。结果刚好到他们没有了红烧肉,他们只好买了面。
“这面都泡胀了,能吃吗?”王梓叹着气。
乔远寒和王梓拿着饭盒走到了食堂外面,姜寒云还站在那里。
姜寒云看着乔远寒笑了笑:“没有了吧?”她把自己的饭盒塞到乔远寒手里:“谢谢你昨晚帮我。还有这是我师傅给我画的工艺流程图,你也看看!”
“刘国庆愿意教你了?”乔远寒看着姜寒云,他替她高兴。
姜寒云微笑着点头。秋天的风捋起她额前的头发。她的眼睛像落在潭水里的月牙儿,美的让人眩晕。她转身向宿舍的方向走。
乔远寒侧过脸看王梓,王梓的眼睛睁到了最大,他的嘴唇微张着看着姜寒云的背影:“王梓,我们走了。”
王梓没有应声。
乔远寒又拽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走了。”
“远寒,这个姜寒云竟然这么好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难怪她留那个发型,是怕被登徒子缠上吧?”王梓边走伸着脖子看姜寒云的背影。
“好一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们俩把一个土豹子形容的比天上的月亮还美。”夏沫就站在乔远寒和王梓身后。
“王梓,我们走了。”乔远寒听出来是夏沫的声音,夏沫这几天说话愈来愈刻薄。
夏沫竟然冲到乔远寒面前来,她抢过乔远寒手里的饭盒,狠狠地甩到了地上:“我给你带的饭,你不想吃。姜寒云的饭,你就能接?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抵不过你才认识几天的姜寒云?”
“夏沫,我和姜寒云是同事,她是操作工,我是调度!”乔远寒气愤地推开夏沫去捡饭盒。
夏沫的高跟鞋直接踩到了饭盒上:“只是同事?你把你的宿舍让给她,为什么?你也不看看姜寒云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看看她那农村人的装扮!”
乔远寒看厂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没有理夏沫转身去厂外面吃了饭。他给姜寒云重新买了一个饭盒。
乔远寒敲开姜寒云宿舍的门:“姜寒云,我还你的饭盒。”
“乔调度,这是一个新饭盒。”姜寒云的目光停在饭盒上。她看着乔远寒淡淡地笑了笑:“夏沫和你吵架的事情……你也知道厂里的流言蜚语传播得很快。我师傅在这个班,我调班不方便。要不,你调个班吧?这样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她不敢看乔远寒的眼睛。
原来夏沫和乔远寒在职工食堂门口吵架的时间正是吃饭时间,厂里上班的和轮休的人都在,这消息迅速地在厂里扩散开来。
姜寒云回宿舍看了一会儿书,她去水房接水时听到几个女人谈论着。
“碳化的那个姜寒云不就是跟着她师傅跟到男厕所的女子吗?打扮的不男不女的,又是农村来的,土气得不行。乔调度那么好看的眼睛咋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一个洗着衣服的女人说。
“厂办的夏沫是西安市人,看看人家打扮的多洋气,多好看。听说她叔父还是省里的官,谁要娶了夏沫,早晚也能混上去。”另一个女人说着。
“不过人家乔调度那模样长得真是好看,你还别说像我们这个岁数的女人都想多看几眼。年轻女孩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也是正常的。”站在她们旁边洗碗的女人说。
姜寒云听到这些话时才意识到,自己与乔远寒走得有些近了。如果自己再和乔远寒呆到一个班,不一定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她不能让夏沫再误会了。
乔远寒看着姜寒云迟疑了一会儿,他真想问她,那么在乎流言?
“我一会儿去给刘厂长说说,我调个班!”乔远寒说完转身进了宿舍。
姜寒云以为自己和乔远寒少接触,夏沫的心结自然会打开。
一个星期以后乔远寒调去了乙班。这天姜寒云上白班,中午,她和王慧丽一起去职工食堂打饭。
姜寒云刚要把饭盒递进去,她的背后竟有人抢了她的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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