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

（这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胜过先前数篇，希望你们能有所体悟。）

隐

  雨淅淅沥沥地落着。

  黑夜之中看不清雨水滴落，只听闻滂沱雨声。层叠的高楼，闪耀万家灯火；每扇窗前的明亮，都象征着钢筋水泥的都市中挣扎生存的灵魂。

  落地窗之前，是一位伏首于笔记本之前的男子。按在键盘之上的双手敲得飞快，眼睛隔着厚重镜片在纸质文件和屏幕上的页面间来回移动着，时不时才把手抽出来抓起水杯喝一口水。

  这样麻木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男人察觉到举在嘴边的杯子没有一滴水流入唇中，才发现已经把手边放着的水都喝完了，便索性趁机短暂休整一下。男人把椅子从桌边推开，随后甩动僵硬的手腕，时间无疑已经很晚了，但一想起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安排，他本来浮现的懈怠的念头便是烟消云散。

  “明明之前站那么久也不会痛的……”伸出左手两指按在右手食指上轻轻磨搓着，又简单数了数要完成的任务，他内心已经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楼下便利店应该还没关门……”打定主意要挑灯夜战，男人拿了把伞，推开门往屋子外走去。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冰冷的楼道与往日一样别无二致，邻里的铁门紧闭，犹如固若金汤的城寨，唯一不同的是从窗边传来的连绵雨声，不过这点声音倒是使这种枯寂的空洞更增一分。男人皱皱眉，感觉应该是阴雨天让自己莫名地多愁善感起来。正准备关门下楼，但与往常景色中些许不同的轻微一抹又鬼使神差地进入了他的视野，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视线所及是平常摆放于门边的土地神牌位。陶制的香炉立在牌位之前，早晨点燃的残香伫立其中。这点仅存的信仰心，也算是为数不多落后于这时代的抗争了。但吸引男人注意的，却是香炉旁的来客。

  青绿色和淡黄色混杂的羽毛，手掌般大小。悄然走近，便看清了小巧的嘴峰和白色的尾羽。鸟儿待在香炉边一动不动，似是在沉睡。

  “死了吗……？”观察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男人便抬手准备把雀儿捡起来丢掉。即使他不算太过迷信，要把死鸟留在土地牌位旁边，还是多少有点隔应。岂料男人的手还未触及那浅黄的羽毛，生灵的翅膀便猛然挥动起来，让男人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鸟儿这时像是被打扰了休眠，头部左摇右晃，利用脚爪轻微地挪动着身躯，不过却怎么也不肯把身体从牌位旁移开。“没死……”男人已然忘了出门的目的，瞪着终于有反应的雀儿，“那是伤了吗？”他又把手伸出，得到的回应就只有警戒的后跳。不知为何有点失望，曾经他自觉对鸟类多少是有点亲和力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家伙待在牌位旁边。他抬眼望向楼道边的窗户，想着把就鸟儿留在窗边，这已经算是最大的善举了。“要不要戴个手套？”这个想法立刻被男人打散了。同时他暗暗自嘲，果然年纪愈大就会愈发胆小谨慎。

  鸟儿的眼珠黯淡无光，抬眼看着拦在它身前的人类，没有鸣叫也没有移动。外面的雨声依然在持续，但已听不清雨势渐小还是逐渐增大。男人打破了僵局，抬手再度抓向眼前的鸟儿。小巧的生物自度后跳，不过这次人类的大手却是坚定不移的前进着，逐渐把对手逼入了死角。

    但鸟儿并没有就此屈服，就在男人以为可以将它稳稳纳入掌心的时候，它纵身一跳，挥动着翅膀，却是跃上了门槛，朝着男人的屋子里跳去。

    “嘿！”男人恼了，拿着的伞狠狠砸到鸟儿身旁的地板上。鸟儿猛然鸣叫，旋即振翅高飞，青黄的身影在男人面前一掠而过，朝着楼道另外一侧飞去。

  “啊……应该只是来躲雨的吧。”此时最简单直接的理由浮现在男人的脑海。明明理应第一时间察觉到才对，果然被那繁琐的工作冲得头昏脑胀了吗……男人愣在原地，快搞不清自己这一番小题大作是为了什么。他四下搜寻了一下鸟儿飞行的方位，确认到对方的踪迹后，才放松下来。双手合十朝牌位拜了拜，随后便转身下楼去了。

  “哈！”

  不久之后，漆黑的楼道中传来略显稚嫩的喊声，引动声控灯开启，让楼道重新亮堂起来，淋成落汤鸡的男孩大步跑上了楼梯。

  “我回来了！”兴冲冲地大喊着，男孩一路小跑到自家门前，不过抬眼看到门上的景象时却是急忙捂住了嘴巴。

  “哎呀，怎么又玩得那么晚啊……”铁门打开，母亲拿着毛巾忧心忡忡地责备道。话语未尽，便被男孩用食指按在嘴唇上上的动作阻止了。看到他指着铁门的手指，便好奇地走出来转身一看。

  青黄的鸟儿静静地伏在门口的福字上，脚爪攀附在立体的文字上，蜷缩着身体，似乎是占着巢修养生息一般。

  “妈，”男孩拉着母亲的手让她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问道，“看看，是鸟耶！”

  “嗯嗯，对啊对啊，看它多可爱……”母亲笑了笑，把毛巾按在小孩湿漉漉的头发上，“这个可是吉兆哦，你看它贴在那个福字上，就是报福的意思呢。小淘气包，倒是带了个今年的好兆头回来。”

    “那我们可以养它吗？”

    “这个嘛……”

    “养嘛，养嘛，你也说是吉兆吗！”

    “哎，你这孩子，想养得话有时间再买吧！哪天叫你爸陪你去街边的那些店去挑……好了好了，快去洗澡！”

    “那爸爸知道怎么养吗？”

    “他一个大老粗哪会啊。但咱对门那个叔叔啊，他以前就养过好几只。以后遇到人家礼貌点多打招呼，说不定就会教你了……”

  男人重新坐回了桌前，电脑上的进度完全没有减少，不过感受着手中刚煮好的咖啡的温度，他还是多少有了些动力。

  “清明快乐。”他举起杯，朝桌子旁破旧的鸟笼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句，轻轻把杯子和鸟笼一碰，然后放下杯子按住键盘，重新投入到为了明天的拼搏中去。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城市的灯已渐渐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