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之间
我把声音压低,用缓和的口气平抚怪人,你不要急,时间尚早,你能不能告诉我幸福是什么?
这话起了作用,怪人怔怔说道:幸福是甜蜜的微笑,是迷人的眼睛。一句话似乎开启了一道门,门外有光,怪人两眼出神,陷入了回忆:屋子很黑,有一扇小窗,窗上有铁栏,我扒住栏杆望向窗外,有一片修剪很好的草地被绿色的植物环抱,草地上开着一朵红色的小花。一只兔子钻过植物的空隙,闯了进来,它全身毛发雪白,两只长耳朵与背上棕斑同为一色,它努动鼻子,在草地上慢悠悠的跳来跳去,有一块黄色的奶酪在不远处吸引了兔子,它一蹦二跳的来到奶酪前,小心翼翼闻闻,然后啪的一声,它的头被捕兽器夹住了,由于疼痛它不停地蹬着腿,脸色苍白的博拉蒙特太太,拿着球棒走了过去,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兔子,手中的球棒握紧举起,冲着兔子头狠狠地挥下,兔子嘴中流出了血,身体不再动弹。太太扳开夹具,抓着耳朵把死兔提溜出来,搁在草地,拿来一把大剪刀就将兔子开膛破肚。鲜血染红双手之际,一辆小汽车开上了草地,横沟花纹的轮胎压住了那朵小花停下。文质彬彬的博拉蒙特先生从车里下来,透过黑色的半框眼镜看着太太,太太莞尔道:亲爱的,你回来了!先生微笑点头问:亲爱的,晚餐吃什么?太太提起剥了皮的兔子肉说:喏,烤兔肉和炸青蛙,青蛙在网中,需要你帮忙。先生进到屋中,我转到门边,门上有个小孔,眼睛贴着洞孔,我看见先生提着一网袋活蹦乱跳的青蛙进了厨房,他把袋子放进水池,拿出一个不锈钢圆盆放上案台,右手握起一个钩子,左手抓出一只青蛙,将尖锐处插进青蛙的裆部,接着一勾就把青蛙皮拉掉,脱皮的青蛙被扔进盆中,他又抓起一只熟练的重复脱皮的动作……直到网袋里的青蛙皮尽数被脱光,他把放满面盆的裸体青蛙重新倒进水池,手中的钩子换成了一把小剪刀,开始去头和清理内脏。太太提着处理好的兔子进来,到了厨房清洗干净,抹上香料放入烤箱,接手弄干净的青蛙开始炸制,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从厨房出来,穿过客厅走廊飘入孔洞,窜进我的鼻子,我狠狠地吸着。先生敲了敲门,问我,今天好么?我说:不好。怎么啦?先生问。我想出去。我拍着门。先生亲切地告诉我,你不能出去,你会把别人吓坏的,乖乖地呆在里边,这是为你好。过了会太太对先生说:开饭了。先生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从门下的活动小口推了进来,我抓起烫手的兔子肉就啃,真好吃。我坐在门旁吃着东西,门外的餐桌上,先生和太太安静的吃着晚餐,先生仍如往常的说起一天的经历。他说早上出门的路上遇见一只受伤的狗,他停下车,把狗抱上去,将它送到了宠物诊所;在学校里他碰见两个男生打架,他没有报告教导处,而是让他们相互认错,握手和解;而他的课,同学们一如既往的喜欢,课堂上,大家用渴求的目光注视着黑板,认真听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忽然没了声音,我放下啃光肉的骨头,眼睛贴上孔洞,太太伸出一只手盖住了先生的,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求,她扭动着身体,夹紧了双腿,用忍受不了的语气对先生说:我想要,好想要。先生注视着太太,以隐忍不发的言语问道:哪里想要?太太的一只手伸到了桌下。有多想?先生紧盯着问。好想,真的好想。太太的头不禁晃动道。先生听完便一直在笑。我把装着骨头的盘子从门下推出,走到窗口,天色已暗,我看见一颗星星,它闪着弱弱的光。汽车发动了,前后灯亮起,先生出了门。嘿嘿!我听到笑声,转过头,在黑漆中看见了那双眼。她说:他出去了!我点着头。你知道他去做什么。我点着头说:先生去给太太找快乐。你觉得那是快乐么?先生说是。他在骗你。他从来不骗我,他很爱我。那太太呢,她爱你么?爱!这也是先生告诉你的,你却从来不曾听见她对你说。我辩解,先生告诉我,那是太太不会表达。她不说话了,只是嘿嘿的笑着,我也笑了。从我记事起就呆在这个漆黑的屋里,从未出去过,先生对我说这是为了保护我,屋里没有镜子,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我拿着盘子在窗下喝水,透过光看到了自己的面孔,我吓了一跳,把盘中水也洒了。我敲着门问先生,为什么我长得跟你们不一样?先生难过的告诉我,那是上帝对太太的惩罚,所以我们得包容体谅呵护她。有一天我刚透过门孔瞅外,就看见了一只贴着门洞的眼,我被吓得跌坐地上,以为是太太,她从来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她为什么会突然看我?我在思考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孩,她嘿嘿的冲我笑着,我惊慌的问她是谁?她笑着说:你猜!我摇着头说:猜不到。她就告诉我她是幸福。幸福是什么意思?我目光好奇的问。她凑近我,我看见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嘿嘿地说:幸福就是陪伴。从那天起,她成为了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我听到了车声,先生回来了。我贴近门洞,看见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挽着先生进了屋。女人到了客厅靠到沙发上问道:怎么没有电视?在厨房里的先生说:我从来不看电视。那来点音乐。女人脱了外套。也没有音乐。先生拿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酒走向客厅。那多没情趣,你是化石么。先生拔了木塞,往杯中倒着酒说:我喜欢安静。其实我也喜欢安静。女人接过酒杯,与先生碰道。他俩边喝酒边聊着天。幸福在我耳边说:你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我点着头,先生说这是他的义务。那女人呢?先生说她们全都是坏人。坏人是什么?坏人就是她们。她们为什么坏?因为她们跟别人做那样的事情。也许她们是迫不得已。可是先生说她们坏。先生也常常做那种事,那么先生也是坏人。不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太。难道他不想么?女人喝完酒,脱了衣服和先生在沙发上做了起来,她不断的在呻吟,她的头从沙发扶手仰倒下来,看着我嘿嘿笑着,我愣住了,那个女人居然是幸福。她笑着问我:我是坏人么?在我踟蹰的时候,太太悄无声息的握着球棒走进客厅,冲着幸福猛然挥下,先生没有停止而是更加用力,迎合着太太每次的挥击,太太嘴里不停的骂道:坏人,坏人……笑容僵住的幸福一动不动,她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下子我的心像是被钩子给勾住,胸中难受,我大口大口的吐出吃的那些肉,吐完倒在了地上,眼泪流了出来。先生说哭是不对的,难道我错了?可幸福不是坏人,她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幸福,好想,真的好想。我撑着手从地上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博拉蒙特太太转头看见我,大喊一声,滚进去!挥棒冲来,我抬起左手一拳打在了她的头上,她当即像自己挥棒击中的那些一样倒地不动,博拉蒙特先生看见发生的情况,冲我喊道:你在干什么?我没有回答,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杯子插进了他胸中,他立时扑倒在幸福的身上,我去看幸福,她不是幸福,只是一个满脸鲜血的坏人。幸福在哪里?我跑出门,一路寻找,所见的每人都惊慌逃走,当我走到塔下,听见你们说幸福,你们肯定知道幸福,把幸福还我。
怪人大喊一声,左手随便一挥,铁扶手就弯了。
派克吓得赶紧躲到我身后,惊道:这家伙是变态狂魔。
怪人自我调节的情绪不稳反而愈加激愤,他一肘子又打弯一截铁扶手,我在做最后努力,你要冷静,听我说。
怪人上了一阶问:你要说什么?
我往后顶着派克,派克推着我。我编了瞎话,幸福有事先走了,她在家等你。
为什么她不等我,要让你们转告?怪人又上了一阶。
不是跟你说有事么,你赶紧回家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我跟派克在顶牛。
你骗我。怪人还往上走。
我俩呼啦分头站上两边的扶手,朝塔顶爬。
骗子,把幸福还我。怪人狂喊着爬上来。
我俩一口气爬到塔顶,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要的我俩给不了,我俩想要的他也办不到,谈不拢就得闹掰,好聚好散和平分手多棒,怪人不这么想,非要对我俩进行人身伤害才能出一口恶气。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俩不跟其一般见识,他却欺人太甚,我和派克只好犯而不校。眼瞅着怪人就要上来,塔顶部有一根长铁柱,功用个人以为是接收信号,在铁柱的顶端还亮着一盏红灯,柱上有爬梯,我俩即刻登顶,这绝不是权宜之计,完全就是穷途末路的举动。怪人爬上了塔顶,便往柱上登,也是情急出错,没有用力道较小的右手,而是直接上左手,一拉就把爬梯拉断,不吸取教训再拉再断,一连断了好几段,这下就是想上也上不来,急的在下边暴跳如雷。之前太慌张,脑子断了弦,现在续上,方才想起用手机转移,派克掏出手机正要说个去处,只听一声响动,柱子跟着晃动,我俩急忙抱紧柱子,往下去望,怪人实在蛮横,没本事上来就搞起破坏,左手使劲敲打铁柱,他的力道太过惊人,铁柱经受不住,开始弯曲倾斜,真是高处不胜寒,我俩除了抱紧别无他法。
别敲了,再敲就要出人命了。我冲怪人喊着,让他了解人命不是儿戏,安全大于天。
他手上都出了两条性命,那俩人罪有应得,但我俩无辜。怪人好坏不分,一视同仁,不管不顾的敲打。铁柱快弯成了直角,我和派克都吊在了当空,啊——!派克叫着,别敲了,幸福喊你回家吃饭呢。
一声崩响,柱体断裂,随着铁柱的掉落,我俩的手也随即一松,身体刚往下坠,我眼前一黑,脚就踩在了很实的地上。
包里的手电湿水已废,我摸黑喊着:派克!
啪!一束光打来,我手一遮挡,听到他的声音:咱还活着。
是啊,老天待咱不薄。我一副劫后余生样的说道。
咱这是在哪里?派克把手电往我旁边照去,有一面墙,墙上挂着幅画,画中是一座铁塔,塔顶的怪人正挥手将铁柱打断。光线横移,一副人物画出现,画中是个半身端详的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俩。她到底是笑还是没笑?派克摸着下巴说道。
地上传来声音,光线照去,我看见了一条长廊,在远处一颗青苹果不疾不徐的滚着,它滚到了我的脚下,我拣起来,闻了闻,苹果释放出淡淡的香,我用手随便擦擦一口啃下,嗯,好甜!让我尝尝。我把咬了一大口的苹果递给派克,他嘎嚓一口,边吃边赞,肉脆汁多,好吃。该我了。我伸手去拿,派克不给,要独吞。毕竟年纪摆着,我不能同他一样龌龊,遂启发道:哥给你讲两个故事,一个是王泰让枣,一个是孔融让梨,你想先听哪个?我哪个都不听。这家伙冥顽不灵。算了,我就当那是一个屁。我扭过头,眼不见为净。但耳中听得苹果又被咬下一口,派克刚嚼两下,哇呀!他惊叫一声就低头猛吐。咋啦这是,咬了舌头?我转过身,派克边吐着边把残缺的苹果伸过来,你看。我看见果肉上有个洞,洞里有半条虫。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我落井下石解气道。
派克把嘴里的东西吐完,觉得还不干净,又伸出舌头用手刮,倒霉,真倒霉。
你这是幸运,既吃到了水果又吃着了肉,我很羡慕。我调侃道。
你能不说风凉话么,我都快恶心死了。派克干呕几声说:早知道就应该给你吃。
呀呵,想法够毒的,可见你还没得到教训。我把地上的苹果拣起欲往派克嘴中塞,他抓着我的手坚决不从。
正嬉笑打闹,又有声音传来,我俩休战,派克把手电往远处照,在长廊尽头,有一尊白色的半裸女性雕像,她右臂下垂,手抚衣衿,左臂上举,手成半握状,她扭动头部,发出类似推动地上大石的声音,我俩听到的就是这个。派克凑近问我,她好像在找东西。
你怎么知道?派克不能只提出观点,还得拿出论据。
派克边指边说:你瞧她不停扭动的头,绝不是患了脊椎病得加强活动,她右手拉着幔布,光着膀子,分明就是丢了东西急的连衣服也没穿好,就慌里慌张的出来找,再看她擎着的左手,欲合而未合,可见是有什么东西本在那里,突然没了,所以她还保有握着的感觉。
派克分析的头头是道,我想:她究竟丢了什么呢?
我俩不由地分头去找,朝上是黑,朝下是空,左右是墙,墙上有画,到底是什么呢?我俩找着找着对上了头,派克还握着那个残缺的苹果,光线照定,我俩眼前一亮,派克将手伸前抬起,光线穿过苹果与雕塑的左手正对,原来她在找这个。
你瞧失主多着急,赶紧还给人家。我推着派克让他过去。
派克在抗拒,都这样了,她还能接受么。
好在物归原主了,有总比没强吧。
是你先吃的,你去还。派克给我苹果。
我手挡开,你吃的多,你去。
我吃两口还不及你一口,你去。
少啰嗦,快去。我往后躲。
彼此互不相让,派克想到了办法,他腰一弯把二手货滚了出去,苹果姿势别扭的滚到雕塑的基座旁,雕塑低头见到苹果,左手将之拿起,复归原状。
我没说错吧,那果然是她的。派克刚说完,噗一声,苹果被雕塑捏了个稀巴烂,她的左臂齐根掉下,右臂也快断到了根,两条石臂摸着地爬了过来。
派克惊问:这是什么路子?
要命的路子!我俩转身快跑。
派克手中的光线前后摇摆不定,我俩直跑一段转向右,在稍纵即逝的光中,我又看见了画中端详的女人,这次她换了表情,在冷眼旁观。又一截直跑转向右,还是那个女人,她撇着嘴,在视若无睹。尽管我俩跑得很快,可是两腿不敌五指,被石臂追上。右手勾腿,我吧唧扑倒在地,左手使绊,派克也是俯身亲地,落滚的手电,斜照派克,我手撑地往起爬,右手就破坏我撑地的支靠,左手后拽派克的腿,让他撑地的手白费,要么换种方式行走,派克不信邪,两手当脚走了几步,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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