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小”念书这几年,要说最难熬的还是冬天。北方的冬天本就很冷,而印象中小时候似乎更冷一些,在这个时节上学,不但路上顶风难行,就是教室里也十分寒冷,对于学生和老师来说都有些遭罪。
我们那个教室的密闭性不是很好的,门窗都是木制的,缝隙比较大,如果置之不理,那么冬天的寒风刮起来必定会往屋里灌;教室里没有暖气,更不要说空调了,想要给提升室内温度的话就只能选择火炉。于是学校冬季采暖工作主要就是这两个方面,一般每年10月中下旬就要开始准备。
提高教室密闭性方案是比较简单粗暴的——用纸糊。每年深秋天气转凉,教室基本不用再开窗户的时候,老师就会提前一天嘱咐学生们每人从家里带一些面粉和报纸到学校来,到了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会准备一个盆,把这些面粉收集起来,然后倒入水打成浆糊,学生们则负责把报纸都裁剪成巴掌宽的长条形状备用。
准备工作就绪了,把所有窗户都关严,开始糊窗户。老师把同学们分成几个组,四五个人负责一扇窗。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把报纸裁成的长纸条都蘸上面糊,然后粘到窗户扇与窗户框、窗户框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上,每糊上一层就晾一晾,等干一些了再糊一层,这样窗子里外都糊两层报纸,冬天透风的可能性就小多了。当时不少家庭每到冬天也会糊窗户防风的,所以同学们干这个活很麻利,基本上一节课就搞完了。这些被糊住的窗户则要等到次年春暖花开之时才能重新打开。
相对于糊窗户来说,安置火炉是更为重要的采暖措施。
首先就是要安装煤炉和烟囱。这种铸铁的煤炉可不是直接就能用的,不管新的还是旧的总要进行一道重要的工序:搪炉子。所谓搪炉子就是在煤炉内壁搪上一层“内胆”,使之既能发挥散热效能又能延长使用寿命。如何搪炉子呢?这对于我们这些小屁孩来说完全不懂,只得听从于校长的指挥。他让几个三年级男生把几只要用的炉子都抬到院子里,然后他让十来个男生去外面操场挖些黄土来堆在地上,浇上水开始和泥,而他则用钢钎把原有的已经破裂的内胆敲下来。一会功夫泥已经和得差不多,于校长亲自检查,最后选中了几块细腻而有韧性的泥团,只见他抄起泥团用力地贴在炉子的内壁上,再反复地拍打和按压,直到把这炉堂弄得光滑平整、上小下大才算完成。于校长边干着活边对大伙讲:“这炉子一定要搪好,用起来才暖和,要不然啊,既不好生火,又费煤,说不定还容易冒烟哩……”同学们都一脸崇拜地望着他,感觉他手里活计不是在搪炉子,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陶器。
几只煤炉搪好以后还要阴干几天,如果曝晒的话容易使搪好的内胆产生裂纹。
接下来要给教室里面安装烟囱了,这任务还得是于校长亲自来完成。只见他买了几十节白铁烟囱让同学们拿到教室里,又找出一大盘铁丝和钳子、铁锤等工具,叫上几个大个子男生跟他一起吊装烟囱。于校长把炉子的放置位置定下来,一般都在讲台北侧,然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盘算一番,霍地一下跳上桌子,先把钉子钉在墙壁或者梁上做为受力点,然后再与几个男生把铁丝拉好,把烟囱一节一节地吊起来,一直通到室外,最后在炉子正上方的位置装个弯头,两三节烟囱连下来正好接到炉子烟口上。这可真是个技术活,要把这么多节、好几米长的烟囱吊平了真的不容易,在农村的家庭几乎都要烧煤炉装烟囱,如果要是烟囱装不好,屋子里很容易乌烟瘴气的。可以看得出于校长在这方面是个老手了,经过他一通熟练的操作,烟囱很快也完美地安装好了,他的这项技能再次让大家折服。
要想使煤炉发热必然要烧煤,所以做为燃料的煤才是整个冬季采暖工程中最大的挑费。学校所使用的煤炉是烧煤球的,可能是煤球比蜂窝煤更便宜一些吧。但是,学校还是没有足够的预算买够整个冬天烧的煤球,尽管只有两个教室和一间办公室三个煤炉。还是于校长有办法,他只是买了一部分煤球,当然这些是肯定不够烧的,然后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车煤沫子堆在院子里。煤球都在尼龙袋子里装着,放在教室里备用,而煤沫子是不能直接进炉子烧的,需要进行再加工。于校长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把两个班的学生都组织起来,高年级的几个男生和他一起把煤堆分成几个小堆,再分别加入若干黄土,浇上水开始搅拌和煤。等这些煤沫都和成粘稠状的时候,其他所有同学都一齐动手进行加工:可以把煤平摊在地上,弄成大概两三厘米厚的一个大煤饼,然后再用小刀或者铁片等物把煤饼分割成一个个小块,纵横交错如同围棋盘一般;也可以把煤揉成团,再用手掌压扁,形状就像玉米面的贴饼子一样,只不过是黑色的而已,把它直接贴到向阳的墙壁上;再或者就是直接用手把煤搓成一个个圆球,与成品煤球大小差不多就可以,一排排地摆在地上等着晾晒。
全校师生通力协作,一下午的时间,这一大堆煤渣子变成了一院子的煤块、煤球和煤饼,接下来的几天里,院里除了甬路外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连教室的墙上都贴满了煤饼。
我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虽然有点累,但还是感觉有点好玩的,估计其他同学的想法也差不多。只不过两只手因为总是抓煤、捏煤,弄得黑漆漆的,洗半天也洗不干净,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污点,回到家以后爸妈都认为我又去哪淘气了,我说是在学校造煤球来着,他们都不信。过了几天其他同学找我来玩,爸爸又问起了这个事,同学的回答自然跟我是一样的,他这才相信,并且给了于校长一个中肯的评价:“是个过日子的人!”
几天之后煤已晒干了,炉子也早已准备就绪,那么每天生炉子的活儿就是接下来整个冬天的长期任务了。学校的安排是这样的:每个班每天都有二至三名学生做一值日小组,早晨先行到校来把煤炉生好,以保证上课时间炉子正常采暖,同时这一整天炉子添煤、扒炉灰都由这一小组的学生来负责。还好一年级的新生是不用生炉子的,由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帮忙弄,而从二年级开始,每名学生在冬天里都要轮到四五次生炉子的任务。
到学校生炉子是很特别的经历,有些害怕,有些慌乱,同时又有很强的责任感。比如该轮到我们组两个人负责生炉子了,那么这天放学就要拿好教室门的钥匙,回家以后分头准备火柴、报纸、棒子骨、小块木柴等引火之物——学校只提供煤,而生火用的东西由值日小组成员自备。第二天早晨按照之前的约定很早就起床,一般都在五、六点钟,自己热点剩菜剩饭对付吃几口,或者泡袋方便面吃,然后背好书包再带上准备好的木柴什么的出门,甭管是谁找谁,总之两人会合之后一起往学校走。
冬天昼短夜长,我们俩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漆黑一片,我们都得拿着手电筒,不然两村之间的那条路是没有路灯的,根本看不见路。此时路上基本不会有行人,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会有一两声狗叫。天太黑了,又非常冷,我们用手电筒照着路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心里都有些害怕,都希望早点走到学校。如果感上刮大风的天气就更吓人了,西北风吹过干枯的树叉会发出凄厉的“呜呜”声,有时会把不知道什么瓶瓶罐罐吹翻发出很大动静,吓得俩人都是一哆嗦,脚下却更加走得急了。
好不容易赶到学校,打开教室门,赶紧把屋里的电灯打开,这时心里才算平静一些。放下书包,搓搓冻得生疼的手和脸,缓了一会儿,手脚暖和点了才开始准备生火。我们这些孩子在家的时候基本都会做些家务,生火这样的活虽说不常做,但是经常看大人做,好歹一学就会了。先把炉子里燃尽的炉灰扒出来,最下面要留一些,然后把报纸揉一揉点燃扔进炉膛,趁着火苗正旺的时候把带来的小块木柴填进炉膛,先小块后大块,等木块都燃烧正旺之时再填上煤球就可以了。步骤就是这样简单,可我们毕竟年龄小,做起来还是手忙脚乱,等把炉火生着以后难免手上脸上沾染上一道道的黑色。在生炉子的过程中会产生不少烟气,所以轮到生火的同学们都会尽可能地早点到学校,早点把炉子生好,打开门把烟气散一散,这样等到正式上课的时候就不会呛人了。
尽管教室里生了火炉,但气温一般也就是刚刚过零上而已,毕竟这么大的教室就这么一个小煤球炉子,学校又没那么多钱买煤,舍不得把炉火烧旺,所以屋里不会暖和到哪去,同学们在教室里依然还是要穿着厚厚的棉衣,即使这样同学们冻手冻脚冻耳朵是很常见的,和我一样,不少同学的手背都冻裂了。在这样的低温下写字,不一会手都会麻木,那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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