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奶奶给嘉禾爸爸表明穆尘来意之后,嘉禾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左手拿着打火机,但没有点烟,沉吟片刻,他说:“嘉禾还小。以后……”
大家安静地等爸爸说下去,可是,他只说了“以后”就停了下来,谁也不懂他说得话。他点着了香烟,沉默着吸了一口,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冒出来白色的烟雾,他盯着那白色的烟雾消散尽了之后,又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地说:“嘉禾还小,以后不在我们身边,你多照顾她。希望你好好对她,不要辜负我们和她的心意。”说完,他站起来走了出去,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孤独地坐在杏树下的长椅上,沉默着,偶尔吸一口烟。
过了一会,穆尘走出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嘉禾的父亲侧脸。
“嘉木,把方桌摆起来。我和你妈妈做几个下酒菜。嘉禾,到厨房来。”奶奶是个大家长,什么事她都懂,什么情她都通。
一轮满月在半空高悬着,柔和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大地一片静谧。一片云从远处飘来,遮住了月亮,风起云移,那片云被轻轻地撕开,月亮露出了脸。
四碟小菜摆上了桌,两只白瓷酒盅分别放在了嘉禾爸爸和穆尘的面前。奶奶走过来说:“穆尘,陪你叔叔喝两杯。”
穆尘笑吟吟地端起酒杯,双手递给嘉禾爸爸,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缓缓地说:“叔叔,我敬你。”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一杯酒下去,两个人几乎同时皱了皱眉,嗓子里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嘉禾站在窗前,看着树下对饮的两个男人,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她走到书桌前坐下,仔细地摩挲着书桌,麻料质地的桌布让她的指尖和手心感觉痒痒的;她又站起来抚摸着书架,指尖和手心传来凉凉地、滑滑的感觉;她环顾房中,顿生沉醉之感,沉醉于父母深沉地爱之中。
“叔叔,您放心。我保证对嘉禾好,一心一意的对她。”穆尘说完,两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瓷酒壶中酒见底了,谈话渐渐热烈起来,穆尘自然而然地说着自己的工作、生活和朋友给他们听,嘉禾爸爸也说一些田间地头的事儿,还说一些他上学当兵时候的事情,大部分时间两个人的话中都会带着嘉禾,说她的过去,期许她的未来。
穆尘趁着酒兴提出了带嘉禾到周边几个地方旅游的建议。这个建议得到了全家一致的赞同,一家人就出行的细节热烈地讨论着。
谈话渐渐地趋于平静,大家对穆尘的了解更多更深。嘉禾爸爸说:“穆尘是一个有风骨的生意人。”
新的一轮红日又从东方冉冉升起,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嘉禾慵懒地扭动着腰肢,看着阳光下竞相开放的花,一朵朵,一簇簇都带着笑,含着情。
穆尘晨跑回来,头发上的细细密密的汗珠闪耀着金色的光,他对嘉禾说:“以后陪我去跑步。”
穆尘计划上午的时候就和嘉禾离开,几天短暂的旅行之后就要回上海。虽然前一晚这个计划被大家热烈地讨论过,但隔了一夜真的到来时,大家都感觉来得太快了。
嘉禾忙着去向雪莲告别,回来后仔细地检查行李。在这空挡,奶奶和妈妈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嘱咐嘉禾:“要好好学习,照顾自己”。
当穆尘发动车子以后,嘉禾分别拥抱了奶奶和妈妈,她上车以后,又跑下去紧紧的拥抱了爸爸。她们的眼里都闪着泪光,挥着手。
车子驶进了公路,远处的镇子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的消失不见了。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驰而过,嘉禾只听见轻微的风声,穆尘看了一眼身边的嘉禾,温和地说:“害怕吗?”嘉禾点点头。
穆尘拍了拍嘉禾的手,笑着说:“该过去的,会过去;该来的,会来。”
“为什么这样安排?”
“以后你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关于家乡的记忆,我希望你留下更美好,更厚重的东西。你需要多接近大自然,多体验生活,用新的情感代替旧的情感。”穆尘一边开车一边说。
嘉禾停了穆尘的话,思索良久时候,她说:“穆尘,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们的身边都有别人。”
“不对。我的身边是别人,你的身边是自己。”穆尘坦白地说,“欧阳,遇见你太早了。如果他晚几年遇见你,结果,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嗯?听不懂。”嘉禾说。
“以后会懂。”说完,穆尘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远远地,对面驶来一辆半挂车,穆尘把方向轻微往左打了一下。一路上,穆尘专注的开车,只要路过服务区他都会停下来休息半小时,过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到了省城。
下车之后,天气很热,嘉禾脱下针织衫放在车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短袖,白色牛仔短裤,头发简单的扎着马尾。
他们一前一后的进了一座装修豪华的大楼。大楼一层是咖啡店,穆尘让嘉禾在这里等他。穆尘走后,嘉禾一个人看看这里,望望那里,感觉很无聊。处于无聊中的人容易胡思乱想,嘉禾想起了娜娜,也想起了欧阳。这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想起娜娜。
娜娜的样子渐渐地在她的眼前浮现,嘉禾不知道穆尘是怎样了结的,一路上,话到嘴边但没有问出口。
想起欧阳的时候,她心中有想见一面的愿望,想和他郑重的说一声“再见!”,她也想起在一起时那些温暖的,美好的画面,他们的缘分竟是这样的短暂,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就匆匆的分别了。
正这样想着,嘉禾发现穆尘和几个男女一起出现在楼梯口,穆尘兴高采烈地对他们说着什么,说了一会,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嘉禾走来。
嘉禾等穆尘走近她之后,笑盈盈地走向他。穆尘满面出风地说:“晚上有个活动,陪我去吧。”
穆尘的语气很柔和,但不容商量。他伸出手牵了嘉禾走出咖啡馆。那几个人在咖啡馆不远处等穆尘出来,穆尘一出来,他们就迎了上来。穆尘浅笑了一下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张总,这地方你熟悉,辛苦你帮我开车。”说完,他把车钥匙交给了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浓黑,嘴巴很大的男子手中。
那男子接过钥匙,赶快跑过去将车开了过来,然后又迅速地下车为穆尘打开了车门。穆尘和嘉禾上车坐在了后排,他的手一直握着嘉禾的手。嘉禾观察到,穆尘在车上基本不开口说话,她也安静的坐在穆尘的身边,想着刚刚遇到的这些人,暗自揣测他们的身份。她看得出来,穆尘是这些人的核心,但不知道他是客户还是老板。
穆尘顺着张总的引导往饭店走去,他牵着嘉禾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千篇一律的招待饭局,精心布置的环境,慎重挑选的参加者,恰到好处的谈话,每个人脸上都对着笑容,显得热闹却又透着生疏。
穆尘等大家入座以后,又站起来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嘉禾。”说完,他用专注而神情的目光注视着嘉禾,然后又把眼前的这些人介绍给嘉禾认识。嘉禾点头谦和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席间,东道主热情客气地布菜,穆尘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和每一个人碰杯,笑着说:“辛苦了。”大家都客气地笑着说:“不辛苦。全靠穆总领导有方。”
酒过三巡,谈兴越来越浓,他们的话题涉及国家的经济政策、行业的信息资讯、还有公司的发展规划和方向。嘉禾听着觉得热闹,却丝毫不感兴趣。在他们的身上嘉禾看见了未来的自己,她也会像他们一样,在生意场和关系网里步步为营,小心盘算,她开始思考这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想到未来某一天自己面对这样的生活和工作的时候,她的感到胆怯、畏惧和羞愧。她想起穆尘送她去火车站的路上对她说得话,她的心里真正动了转系的念头。她不能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从事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如果这样的念头没有出现,她也许会浑浑噩噩地虚度一生的光阴;但是,现在这个念头清晰的在她的头脑和心海,她要付出行动做出改变。
穆尘担心嘉禾无聊,早早地结束了活动,带着嘉禾回了酒店。进了客房门之后,嘉禾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穆尘,看他换了鞋,看他喝水,看他坐在沙发上闲适的样子,穆尘笑着说:“过来。”
嘉禾在他的身边做了下来,他把她的头放在肩上,轻声说:“有点累,休息一会。”
看见穆尘十分疲累,嘉禾关切地问:“早点休息吧。还要出去吗?”穆尘说:“不出去了。你先洗还是我?”
嘉禾让穆尘先去洗漱,自己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时尚杂志。穆尘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说了句:“傻丫头。”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来说:“嘉禾,过来。”嘉禾放下手上的杂志,走过去疑惑地看着穆尘。穆尘见嘉禾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抚摸了一会,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嘉禾跪在床上,在干净柔软的床上画了一天线,嘴里喃喃地说:“左边是穆尘的地方,右边是我的。”她又拿来两只抱枕放在中间,自己躺下试了试,自言自语地说:“穆尘个子高,占的地方多,我再往这边挪一挪。”一边说,一边把抱枕往右移了大概一尺的宽度。
穆尘站在床边,好奇地看着嘉禾,越看越觉得可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嘉禾发现穿着背心、短裤的穆尘站在床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抱起准备好的衣物进了卫生间。穆尘按照嘉禾画的楚河汉界,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大半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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