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小二，给我上酒，我要喝酒。”
“茶馆，无酒。”
“老子就要喝酒。”
一脸冷漠的青轩直接提起人，扔了出去，动作利落至极。
“你这儿的跑堂小二很有个性。”二楼上，沈念挑眉对着侧卧在软塌上的人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人。”
红尘一脸自傲的回道，他这茶馆的人哪个不是个性十足。
一．始
江南的天，多雨。
雾蒙蒙的，就如这尘世，看不透。
顾无情为人很冷，心亦冷，就如他的名字一般。
手上沾满数不清的人命，身上布满数不清的血红，专为杀戮而生的人，又还能有什么热血。
可是此刻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如同万道长剑一般，根根刺进那冰冷的似是早已不在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带着强烈想要嗜血的冲动。
“为什么？”
尽管那帛锦上已经记录了缘由，但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为什么？
他是他义父，他传他武功，他让他掌管青门，到头来他只是他报复的一枚棋子。
不，不只是棋子，他也在他报复之列。
二．忆
那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那年他仅十五岁。
可十五岁的他，已经通过青门的绝地厮杀，在那百人之战中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在那样的境遇中活下来的人，还有什么七情六欲，他唯一学会的便是无情，他唯一知晓的便是杀戮。
所以，哪怕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哪怕对面那对看似和善的夫妻面上带着强装的镇定和那一丝不知是惊还是愧的神色，他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那一夜，姑苏最大的商贾苏家满地血色，那一夜也和今日一样下着小雨，淅淅沥沥…
他以为那不过是他无数杀戮生涯中最为寻常的一幕，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往后的十年中他经历的、杀戮的比之更甚，直到那人的出现。
那人一袭红裳，长衫似血，手持一柄油纸伞漫步而来，似是丝毫不觉得突然出现在他这个被江湖众人畏惧的杀手面前有何不妥。
他面上淡漠，眼中却似带着一抹兴趣，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人或事。
按理说，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地盘，他的面前，不管何种缘由，他应该不留后患。
只是，不知为何，那时，他没有动，他亦没有动。双方只是静静的打量着。
很久之后，对面的人才开了口，“不错。”
而后朝他丢来一物，就如来时一般，信步而去。
他伸手接住，双眸却注视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没有下令、亦没有追杀。
为什么？
那时的他，并未想明白。
三．反目
“为什么？”顾萧站起身来，看着在自己跟前待了近二十二年的人，看着他那张菱角分明的面容跟记忆中的那人越来越像，他那一贯冷漠严厉的脸上突然扭曲，眼中带着明显的恨意，“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夺妻之仇，弃我之恨，他们两个难道不该杀？！哼，所有背叛的人都该杀！天下人皆可杀！”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对你这么严厉吗？不是因为你是我义子，而是因为你这张脸。每每见到，都让我想起他们。都恨不得再毁他们千百遍。”
顾无情双手攥的极紧，那双一贯无情的双眼中染上丝丝血红，“所以你就在我三岁时，把我偷走，认我为子，教我武功，好让我亲手去毁了我的家族！！！”
一字一顿，似是要用尽所有力气。
“哈哈，是，当年他们让我如此痛，那我必然让他们更痛千百倍。失子之痛，灭门之痛，”顾萧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看着他道，“这些都还不是最痛的，如果让他们知晓来灭他们满门的就是他们曾经被偷走的儿子，你猜他们会如何想？！”
诛人诛心！！！
“你…你什么意思？”
“无情，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不是，在你去姑苏苏家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你，却闭口不言。顾萧的眼中恨意更甚。
“顾萧，你…”
“是你，亲手杀了你的父母，毁了你的家族。”
“我..”顾无情吐出一口黑血，眼前茫茫，再次闪现出当年那两人的神色，那样平静，就好像是料定了要赴死一般。
他真的以为那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一幕，只是他不懂，为何十来年，他依旧没有忘记过。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缕剑芒直朝他而来，顾无情转瞬惊醒，只是还是慢了一拍，长剑穿透了他的肩膀。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突然清醒，不错。不过，也只是如此了，无情，去地府看看你的父母吧，去看看你亲手斩杀的亲人吧。”
四．幸
“咳咳…”
“你醒啦。”
听到陌生的女声，顾无情猛然清醒，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啪的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
顾无情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直接看向那人，那是一个眉如墨黛的女子，穿着普通，面上带着微微惊慌，似是刚刚自己的动作惊吓了她。
但是她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似是在哪里见到过。
“你不要动，你身上伤口又裂开了。”看着他身上再次被血色沾湿的衣衫，女子急急的说道。
顾无情微微避开了，快速的打量了下四周，看向她，“这是哪？”
“黑衣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黑衣哥哥？顾无情微眯着双眼，他不记得有谁敢这么大胆的称呼他。
女子似是看出来他的神色，突然用略带稚嫩的语调说道，“黑衣哥哥，你来找我玩儿吗？”
顾无情身体猛然一震，眼神一厉，是的，他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人这么称呼过他，就因为这么一句，就因为当时那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眼中那样清晰、那样惊喜的神情，所以那一剑他没有挥下，那是他唯一的一次不愿。
可是，此刻他却是无比的庆幸。
因为那是姑苏苏家唯一的小姐，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妹妹那！
可是，他记得这件事当初顾萧是知晓的，为此他还受了刑罚。
那这样说，她的存在顾萧也是知晓的？！
五．仇
“无情，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逃？我何须逃？我来就是为了给一切一个了结。”
“是吗？”顾萧嘲讽的看着他，“带人过来。”
顾无情看着那满身鞭伤的女子，睚眦欲裂，“顾萧，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呵呵，不过是来送你们兄妹相见而已。”说完，就把人扔了过去。
顾无情一个飞身接下，就好像抱着一个瓷器娃娃般，“阿鸾，阿鸾…”即使他把她安顿的再好，也依旧让她变成这样吗？！
女子紧皱着眉头，苍白的脸色没有半丝血色，她强撑着睁开眼，“黑衣…哥哥，原来…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我…”是
是字还没说出口，顾无情就感觉到胸口突然的剧痛。
一柄黑色的匕首已没入他的胸口，那匕首柄端那样熟悉，他还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刻着的微小的两个字，无情。
那是临别前，他送给她防身的匕首。
削铁如泥。
怀中的女子恨恨的推开他，那苍白的脸色因为这抹恨意，平添了一丝红晕。
身体的痛算得了什么，心里的痛才是真的痛，女子面朝南方身体踉跄着跪在地上，“爹，娘，女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顾无情愣愣的看着她，心口突然不疼了，是了，他纠结了许久，他以为她不记得什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连一面之缘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不记得苏家满门的仇恨。
也许她把他当敌人比当哥哥更令她容易接受。
只是，他看向顾萧，而后低低的对着眼前的人说道，“不只你父母，你哥哥亦是我杀的。还有，顾萧，信不得。”
“顾无情，我师父岂容你诋毁。我这满身的伤痛是我自愿的，只要杀了你，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嗯，今日你可以如愿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顾无情淡淡的说道，眼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度，看向顾萧，若不除去他，她怎么能得自由。
顾萧确实很厉害，他把他摸的很透彻，他知道他的能力，所以不会教阿鸾武功，而是利用人心。
诛人诛心，他做的很彻底。
“不，他说的没错，”顾萧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说道。
“顾萧，闭嘴。”顾无情猛的站起身来，身体微颤，目光凌厉的看向顾萧。
顾萧嘲弄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确实信不得，不过，他杀了你父母，毁了苏家这是事实；还有，他是你哥哥，也是事实。而你，现在亲手杀的人就是你的亲哥哥。”
“师父，你…你在说什么？”青鸾震惊的问道。
“你们兄妹还真是像，你的神情就如当初你哥哥知晓他初次灭的人便是你们父母那般。”
“他说的是真的？”青鸾僵硬的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顾无情没有回头，而是握紧了手中长剑，丢下一句“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重新开始…”，便朝着顾萧冲了过去。
就如同最开始他所说，今日他是来了结一切的。
从他始，从他终。
那把匕首其实刺的很准，若是正常的人必死无疑，只是他与常人不同，他的心脏在右侧，这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六．终
一切都结束了。
顾萧死了。
青门灭了。
顾无情眼前微微模糊，脑中却一片清明。
人之将死，所以往日的一切都要一一重映吗？
他嘴角上扬，嘲讽的笑了，他这一生，皆是虚幻。
“哥哥，哥哥，你…你怎么样？”青鸾惊慌的奔扑到他跟前。
“对不起，好好活下去。”顾无情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却中途停了下来。
手上沾血，沾了太多太多。
不想下一刻，青鸾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双手紧紧的握着，那满是泪痕、伤痕的脸上，此刻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哥哥，我只有你了。”
他若不在，那她存在于世的意义又是什么。
灭门，复仇。
这一生实苦。
不要再丢下她一人。
“也好。”
这烟雨蒙蒙的世间，或许，本就不适合他们。
顾无情看向远处，朦胧中似是看到一个打着油纸伞的人从远处走来，那一身刺眼的红衣依旧醒目。
“我店里缺个跑堂小二，来吗？“
后记
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
“主子，还想听什么曲？”
“青鸾，让你哥哥悠着点。把人都丢完了，是想让我以后喝西北风么。”
公众号：红尘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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