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画的大人,往往揭露大人的秘密
而大人化的妆容,也会泄露隐秘心机
董不芯从来都是花瓶,人人都爱她,连瓶中花的光彩都被她抢去。而我从来都是水,在花瓶中藏身,作为那些花的垂泪。
她早我四分钟呱呱坠地,完全是因为她先发制人地踹了我一脚,才夺取的胜局。腿功这么有天赋的她,被妈妈送去学了芭蕾,跳啊跳啊跳啊,各种大大小小的舞台,各种闪闪烁烁的灯光,都尽数洗礼,终于跳成了一名职业舞者。
我必须承认,她起舞的那一刻,我是喜欢她的。她也只有在起舞时,才会露出靠谱的表情。在追光灯下,她像个插翅的精灵,翩然飞旋,莹白的舞裙仿佛饱满的白色花朵,托着她淡淡飘游。她的眼神一直闪烁,那些诚挚的光束凝聚起一股坚定,随着乐曲释放出汹涌的感情——实在不像她,一个空心人不该有这样深刻细腻的表情。那时,她的脸,好像我的。
舞毕,掌声四起……她妖娆的谢幕,又恢复了正常的董不芯,扬着轻巧的笑脸,无论是鞠躬,还是招手,都是鸿毛般轻浮。一堆拥趸凑上去送花送水送公仔,包括刚刚还坐在我右边的妈妈。
此时,我只有低下头,让铿锵的乱发肆意遮住和她相似的脸,从“大布袋”里摸出手机,释放静音,却发现有条短信——来自朱固励,我远在杭州的男朋友。
“今天晚上视讯吗?我们很久没聊了……”他搞得跟网友似的,但我们的关系,真的就像网友。
“你下周末不是就回来了吗?我今天可能回去晚些。”我专注的回复,忽略舞台上的那片喧嚣。
“没关系,我等你,你上线时呼我!”他一如既往的有耐心。
我刚要回:如果超过9点,就别等了……忽然一个随时能击碎我脑仁的声音,直直插进我的耳膜:“不思!”
还是那样低低哑哑,却充满诚恳韧劲的男音,极其认真地念着“不”, 非常温柔地唤着“思”,让全世界的小鹿都跑到我的胸口齐头乱撞了一翻……
“任……任哥……”我小鹿般啾出这个称呼。望着他浓密的睫毛,明亮的眼。还是那头乌黑清爽的短发,还是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了蓝灰色的休闲西装,托出他宽宽的肩膀。
“你怎么坐在这?怪不得刚才给不芯送花,没有看到你……呵呵……”他提到她,很轻松的光影,却投下几许只有我才看得出的黯淡。
“嗯……我在这里等她们……”我的下半句,被一抹黑亮长发勾了去。汪淡颜飘然而至,一身雪青色的无袖套裙,身材婀娜尽显。她随意地一挽任天堂的胳膊,红彤的嘴嫣然一笑:“不思,我想着今天就会遇到你呢!正好有个事……”
“任哥!颜姐!——”雀跃的董不芯猛地冲过来,打断了她的话。此时,她已经换上了我的那条碎花长裙。
这回成了,相干众人终于聚首。
“不芯,你跳得真棒!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明年的‘飞燕奖’一定是你的!”董大小姐出现时,董二小姐自然被遗忘,汪淡颜转身拉住了董不芯:“小美女,我们抱抱……”
董不芯咯咯笑着,小燕子般张开双臂:“颜姐,你真好!我就爱听你夸我呢……”
我和任天堂,沉寂地站着,瞄着她们,看两人亲如一家的拥抱在一起。她们能这么心无嫌隙,不知是其中哪个功力比较深。至少,我和任天堂,是没有这种修为的。我俩现在巴不得有人赶紧打断这种莫须有的气氛。
妈妈花团锦簇步履蹒跚地挪了过来——任天堂很有眼力劲地上去接住掉下来的两捧花,一捧深紫的龙胆,一捧淡粉的玫瑰。
妈见是他,干巴了一瞬间,然后仪态万千地扯了句场面话:“天堂啊!你也来给我家芯芯捧场了!”
“当然了,伯母!伯父给我们的票……”
“伯母……”汪淡颜迎过来,转身飘起的发丝,撞到了董不芯的肩头。
“……淡颜也来了……”妈妈果然是仪态万千界的一姐,那随和那温情那友善,没让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情绪逃逸。
“伯父本来也要来,可惜今天有一个重要客户……他就把票给我们了……”乖巧的姑娘总是善于一语道破别人假装不在意的事,在仪态万千界,她可算是青出于蓝。
“哦……我们芯芯这表演是巡回的,有的是机会来看……下次还欢迎你们来捧场啊!”她皱了皱鼻子,努力说得自然。母亲总是更容易用儿女的骄傲来保持她的仪态。
“好啦!为了感谢你们,我请你们喝咖啡!这个剧场楼下就有家不错的咖啡馆哦!” 骄傲的女儿欢快地跳出来,替母亲打圆场:“走吧走吧!站在这太吵了,不方便说话!”
我也不想杵在这,旁观任天堂偷看董不芯的小眼神。于是背起大布袋,从妈妈手里接过来一部分花束,但愿那些花粉不要蹭到我身上。
“不芯,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落座时,汪淡颜笑盈盈地赞美道,随即杵杵旁边的任天堂:“是不是?不芯是不是很适合这样的打扮!”
“……嗯……”任天堂尽力自然地表示认同,并且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盯住她了:“这裙子清新自然,和你很配……”他边说边把一直捧着的两束花递了过来,淡粉的玫瑰给了董不芯,深紫的龙胆给了我。
我接过龙胆,心里摇曳着玫瑰的影子。我就知道他喜欢那条裙子。那明明是我的裙,却穿在董不芯身上。
“呵呵……你们很懂诶,这是‘森女风’哦!现在最流行……”董不芯能在各种眼光中游刃有余地做自己!她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对了!不芯,那个男孩你觉得怎样?”汪淡颜话锋一转,言归正传。
“诶……”董不芯卡壳,抬手摸了下鼻子,慌忙看向我。妈的神色也一愣:“我对他没感觉呢……”她选择了直白的答复。
“这样啊,亲爱的,有时候感觉不是一下子能有的,需要多接触接触呀……”汪淡颜循循善诱:“罗想可是个不错的男人,是吧!”她边说,边用胳膊肘顶了下呆掉任天堂。
“是啊……罗想是个不错的男人!”他终于开口了,语气中衬着难掩的伤感,不知是为罗想,还是为自己。
“他跟我说,对你很有好感!你能不能再给他个机会?”汪淡颜非常有晋级媒婆的天赋。
“这个嘛,我觉得要是不太有感觉,还是不要招惹人家比较好呢!”董不芯立场坚定斗志强。
“那就随缘吧,如果他愿意追不芯,可以继续,看看能不能打动我们的‘小美人’……哈哈……”汪淡颜转脸对任天堂说着,他垂头听着,表情也忽地暗下去。
“对了!不思,我刚刚忘了说完……”汪淡颜真会转话题,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张对折着的画纸:“我有个朋友的小孩,总是画这样的画,她妈妈想让你帮忙看看!”
上图为小朋友画的大鼻子妈妈这是一幅很简单的儿童画,中间一个女人,大大的一张脸,全无其他五官,只有居中的一个大大的鼻子,背后就是脏兮兮的铅笔屑揉过的痕迹。
“小朋友说画的是他妈妈,可她妈妈鼻子不大啊,每次都画成这样,很古怪,不是嘛?他妈妈问他为何不画眼睛和嘴,他说‘妈妈就是个大鼻子!’”汪淡颜解释说。
我看了看她,此时她离我很近,眼线画得很纤细,蜿蜒玲珑,令她的双眼格外清明。此时众人都等着我开口解答,董不芯和妈都若有似无地抬着咖啡杯,边啜边看我。他,更是认真倾听状……我终于有了话语权。
好吧!我决定给个狠狠的炮弹:“这个孩子的妈妈常常撒谎!”
鸦雀无声,没人再啜咖啡了,效果不错!
“这……这怎么看出来的!”汪淡颜露出惊异的神色。
“孩子的心,其实最简单透明,他们能敏锐地捕捉到现实,同时毫无掩饰地反映在画里!匹诺曹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吧,一旦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有点夸张的告诉我们:鼻子是一个泄露谎言的器官。如果我们说谎,通常都会有皱鼻子的微表情,或者下意识地去抹鼻子。这个小孩子见到常常撒谎的妈妈,发现她鼻子上的表情最多,自然在心里,就用鼻子象征她妈妈。”
我虽然不能舞惊四座,但却往往能够语惊四座。
“……我要这么告诉她妈妈吗?”汪淡颜似乎知道内情,恍然地说。
“如果这个妈妈希望孩子好,就告诉她实话吧!”我举重若轻。
“……嗯……”她应了应,收起了画。
“哪个大人不撒谎呢!这也没什么嘛!”董大小姐受不了这压抑的气场,开始煽动气氛。
“是呀!”妈忙着应和。
“不思真厉害!知道你学这个东西很神秘,没想到这么奇妙,都有点邪门了!”任天堂诚实地赞叹道。
“这真是不一般的学问啊!”汪淡颜陪着说,神色已收敛如常:“看来这五官,太容易泄露心事了!”她说着,瞟了任天堂一眼。
我盯着她的眼线,很想告诉她,其实一个人的妆,会反应他如何看待自己的五官,也同样会泄露心机。
就好像,汪淡颜喜欢画上一道细细的眼线,涂上红彤的嘴,这分明是一个精明女人的妆容,她要自己时刻看得清,说得清,眼睛里不揉沙子。她懂得由外至内地吸引男人,知道如何将话说得入木三分。这样的女人很厉害,只是搞不定自己最爱的那一人。
而董不芯的妆,重点总在眼妆,偏爱涂些姹紫嫣红的眼影,或点染、或烟熏,总之不可以让眼皮空空。这显露出她内心的欲望与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却混乱地追逐。这样的女人天真璀璨,令男人心生幻想,却极难征服,因为她们的心,仿佛每天变幻的眼影色调,时难捕捉,时难跟随。
我呢?并不常化妆,但如果要添些什么,会选择染上蓝紫色的睫毛膏——这样,我总能感到眨眼间一生一世的浮光掠影,衬出我如此琐碎的心思,以及对细枝末节的热衷。
短信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以为是“朱古力”,一看却是罗想:“我有个朋友组织了一些小画家的作品展,不知道研究画迹的你,是否有兴趣来看看?”
我抬头看了看在座的另外四个人,董不芯还在欢快地说着,她是焦点,一直都是。
“好吧,哪天?”我唰地按了回复键。
偏爱蓝紫色的睫毛,不是传统的黑色,这泄露了我的叛逆。董不芯不是没感觉吗?我会让她有感觉的。
人生总像我们偶然作出的表情,有意无意,命中注定,心机泄露,欲盖弥彰。也总有个小孩子,会看明白这些,并狠狠地揭露。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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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光年算远吗?
或者,四目相对,心事相隔,才是遥远。
这是一个关于心理距离的故事,和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和深深爱着的人,甚至和看不懂的自己。
每节故事,都有一幅画迹分析,看透故事中的人,看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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