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会使好人变坏吗？

过去十多年的金融丑闻让许多美国人怀疑，华尔街是否在本质上是个不道德的地方。金融只会吸引那些道德不坚定之人么？或者更糟糕的是，它会使好人变坏吗？

康奈尔大学商学院(Cornell University 's business school)金融学教授莫林•奥哈拉(Maureen O 'Hara)在她的新书《不劳而获：华尔街的套利与伦理》（Something for Nothing: Arbitrage and Ethics on Wall Street）从哲学的角度对这两个问题都给出了否定答案。在她的书中，奥哈拉详细描述了常见的财务策略，然后分析了华尔街的金融丑闻，权衡这些策略是否不道德。

金融产品的复杂化降低了道德敏感度

她的主要论点之一是：当金融公司及其员工经常有意地使用不透明的金融产品和策略时，在日常生活中如此明显的道德界限可能很难看到，更不用说遵守了。这种不透明代表着对过去的背离。奥哈拉在书中写道：“过去合同比较简单，是否存在剥削一目了然，现在被各种的现金流量表所掩盖，这些现金流的转换方式需要复杂的计算才能构建，更不用说估值了。”

在进入个别丑闻的案例研究之前，奥哈拉向读者介绍了套利的概念，这是交易员最基本的工具之一。套利是指同时从不同市场买进和卖出一种产品，利用差价获利。这通常被视为一种道德中立的市场策略，也是人们赖以在市场上赚钱的基础。例如，一个交易员以10美元的价格从一方购买股票，同时以11美元的价格将这些股票卖给另一方，这就是套利。但在今天的市场上，套利往往没有那么简单。它包括购买和销售人为制造的、拆解和重新包装的金融产品；包括购买和销售在若干个市场上以若干种货币进行买卖，并需要遵守和规避多国的财务和会计规则的金融产品。而这些更复杂的操作为不良行为留下了更多的空间。

奥哈拉举的第一个例子是著名的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为了在公司季报中显得更健康，并满足行业对资产的要求，该公司签订回购协议(本质上是短期贷款)，使该公司的一些非流动性资产(不易出售或交易而形成现金流的资产)看起来像现金。回购本身并不是坏事，这是一种融资工具，很多银行以付息证券的代价用它来快速变现。但为了掩盖其债务——以及它曾利用融资的事实——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在伦敦执行了这笔交易，这就绕开美国需要报告该交易的规定。奥哈拉说，这一策略让雷曼兄弟从账面上抹去了高达500亿美元的债务，从而掩盖了这家银行实际上畸高的杠杆率。最终，她认为这种策略在道德上是可疑的，并不是因为它促成了一场金融灾难，而是因为这种策略是为了规避法律而设立的。

她的书中提供了大量关于金融丑闻的案例研究。她利用伦敦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LIBOR)操纵、“伦敦鲸”(London Whale)和高盛(Goldman Sachs)的希腊货币掉期交易，展示了套利及其相关策略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这些例子还表明，为套利活动准备的在道德上能够自圆其说的新理由，很容易转向道德上存疑的领域。奥哈拉对某种金融策略是否合乎道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她认为，有些做法毫无疑问是错误的，比如对打包出售给房利美(Fannie Mae)和房地美(Freddie Mac)等政府实体的贷款质量撒谎。但还有一些更微妙的情况，比如银行出售自己不想持有的抵押贷款是否不道德。奥哈拉发现，这并不是不道德的，因为市场和其他买家有能力拒绝这些劣质产品，只要它们被如实地描述。

动机性失明和间接伤害

并非所有华尔街的行为都是不道德的，但有些是很明显的。究竟是什么促使这个行业频频违反道德规范的？奥哈拉列举了两个金融界的普遍认知偏见：“动机性失明”和“间接伤害”。动机性失明本质上意味着，人们往往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而忽视了那些对自己有益却对人有害的信息。”当激励机制存在缺陷时，这一点尤其成问题。比如当员工为真实客户开立虚假账户等行为获得奖励时。与此同时，间接伤害理论认为，当不良行为的受害者与实施者距离很远的时候，不良行为的实施者看起来并不真实，因此很难激起足够的同情来遏制这种这些人。奥哈拉认为，金融业的运作模式使行动者与潜在受害者之间正是保持了这样的距离。

那么，对于金融业模糊的道德界限，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奥哈拉说，监管和额外立法往往是对导致不良行为的问题的一种有缺陷的、事后的反应。这是因为监管总是落后于百变的金融产品和金融专家的创造力。金融专家的首要任务是获取利润，他们往往会利用漏洞，寻找新的方法来获得与竞争对手的优势。她写道：“他们可以绕过这些规则甚至利用规则本身的漏洞来获利。” “在这种情况下，规则本身就刺激了这种不良行为。”

​文化变革要优于技术干预

对此，她建议应对之策是：从制定更多更细的规则转向为所有银行和银行家树立更好的道德标准。首先要做的可能就是实施文化变革，使银行家们认真考虑工作的责任。奥哈拉指出，荷兰正在试行一项计划，就是让银行从业者做出类似美国医生所做的宣誓。除了同意遵守现有法律之外，还要承诺保持公正透明，并时刻意识到自己对社会的责任。当然什么样的解决方案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奥哈拉乐观地认为这是能解决的。

对于金融领域之外的许多人来说，这本书的判断可能很难接受。奥哈拉给银行和银行家们留下了很大的回旋余地，这些做法往好里说是不公平的，往坏里说是骗人的。她的观点不是要谴责这个行业，也不是要推动彻底的变革。相反，奥哈拉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解决财务问题和赚钱作为财务工作的主要目标。她对金融业道德与否的判断和改革建议反映了这一点。对于那些希望在现有金融框架内创造变革的人来说，她的建议是精细而有价值的。而那些对该行业彻底失望、要求彻底改变的人则不会满足。

本文根据《大西洋月刊》Does Wall Street Turn Good People Bad?一文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