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王绩《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此诗文意上有蹊跷之处，需详加琢磨。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这四句整体的意境在于一个“归”字。树木、时令、日光都趋于尽头，牧人、牛羊、猎马都归向栖处。在此之时，作者自然会想到自己的人生归于何处这个大课题。在这个时期，作者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显然还没有定型，他有很强烈的徘徊无定，不踏实的感觉。正是在这种心境的驱使下，他才去“东皋薄暮望”，登上了东皋，但又“徙倚欲何依”，不知方向目的所在。这正与李商隐《登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相同。后面四句，其实也正是“夕景无限好”这个意思。但是最后两句，与李商隐诗相比，却在立意、诗味上卑下了。李诗也有不知个人何时能出头的意思，但目光却能进一步放大到对整个人生、甚至是所有生命进行反观的大视野上，这是立意取胜的方面。同时，王诗虽然也有余韵，但明显没有李诗的余韵悠长深远。

很多资料上都说，这是王绩归隐后的诗作。但“徙倚欲何依”“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却见其心神不宁，不像是归隐之人的心态。王绩有过两次去职回龙门老家的经历，第一次是因为嗜酒被人检举而离职，第二次则是他主动辞职。我考虑，这首诗很可能是他作于第一次去职回乡期间。因为此诗透露出他心有不甘之意，不像他在《秋夜喜遇王处士》“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所流露的那般自适自乐的心态，更不像他在《答刺史杜之松书》“歌去来之作，不觉情亲；咏招隐之诗，唯忧句尽”“帷天席地，友月交风”所充溢的那般心如止水的情怀。

王绩这首诗出彩的地方在于中间两联，对仗工稳。但颈联明显有雕琢气息，与颔联自然随意相比，高下立判。“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既有古诗古朴的色彩，也有唐诗清新的意蕴，实在是天成绝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