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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勋的初恋来村了

邋遢勋的初恋来村了

作者: 积步斋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00:07 被阅读0次

    “邋遢勋真是艳福不浅啊,家里守着一个漂亮利落的婆娘,外边还有几十年前的初恋追上门来……‘’这两天,小玉山脚下的秦家凹几乎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个话题。

    邋遢勋,其实大名叫秦建勋,因为经常衣着不整、头发不理、胡子拉碴、吃东西掉洒……人们便送给了他这个外号,以致几乎忘了他的大名。

    三天前,邋遢勋正在村口的桃树园里疏花。红嘟嘟、粉嫩嫩的花朵缀满枝头,一团团、一簇簇挨挨挤挤的,异常繁盛,令人心醉。可邋遢勋的眉头却拧成了大疙瘩:这么稠的花,几时才能疏得完啊?唉声叹气中,那条总像是快要从腰间脱落下来的裤子屁股处,已经在田地上沾了好几回土尘。

    一旁飞快扬手掐蒂的标致婆娘,像哄小孩似的开腔道:“好好干,晌午我跟咱做好饭……”还未把话说完,就听见地头传来一声极其脆亮动听的普通话∶

    “大姐,问一下秦建勋家怎么走?”

    婆娘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很年轻、披卷发、穿着时尚的女子站在一辆小车旁,正在挥手向她打招呼。

    出于女人的敏感,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追问了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一个老朋友。”对方传过来的声音听上去很坦荡,婆娘这才平静地递话给早已按捺不住的丈夫:“你跟她说吧!"

    “说啥哩,咱们直接回去算了,不管是谁,人家远道来了,总要招呼一下才是。”邋遢勋边拉婆娘,边朝地头大喊着应了声,“我就是,来了……”

    很显然,他也弄不清是不是找他。秦家凹里有两个叫秦建勋的,那个秦建勋和地头的这个女子似乎年龄相当,又在城里工作,找他的可能性最大;而他之所以着急忙慌地下地,多半是干烦了,想早点回家歇歇。

    到了地头,邋遢勋心下已确定不是找自己,正准备说明情况,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好多遍的富贵女子突然惊喜地直呼:“真是你啊,真是你啊……秦建勋!胖了,黑了,老了……要不是这道依然锋利的剑眉、挺立的鼻粱、宽厚的嘴唇,我真是不敢相认啊!"

    欠违的声音、熟悉的话风一下子激活了邋遢勋的记忆,他连忙啊啊地应道:”你是……你是荆绣芳,荆绣芳……”

    “是啊,是啊!"女子激动地长长伸出右手,作出握手状。

    邋遢勋心头不由一紧,本来还自然前垂的手臂倏忽背转到身后。也许是顾忌到身边的婆娘,也许是觉得自己猥琐的样子、脏兮兮的手会玷污了眼前这位气质优雅、衣着华贵、肤若凝脂、手如柔荑的老相识。

    他这个令旁人不易觉察到的举动被站在身后的婆娘尽收眼底,赶紧打了个圆场:“大妹子啊,我老汉怕手脏,还悄悄地在身后蹭哩!"

    一句话毕,绣芳已是喜笑满面:“都50来岁的人啦,还是这般害羞啊!”

    听到这话后,婆娘对他们的关系一下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她又确信:就是自己拿他当个宝,整日惯着他,他才得以安逸地生活;至于眼前这个女人吧,娇贵着哩,哪能看得上现时邋遢的他……

    想到这,她爽朗地开口道:“大妹子,咱们就别在这瞎掰话了,赶紧到家里坐坐。‘’

    “嗯,嗯!"听到女主人的热情邀请,绣芳一边高兴地应允着,一边招呼着她和建勋上了自己的车。

    几分钟功夫,车就驶到了邋遢勋的门前。偏僻的秦家凹里除了年节期间在外工作或打工的一些年轻人开车回来,平常难得一见小车来往,更何况是如此气派的“大奔”?所以,很快门口就聚拢了很多人。

    邋遢勋他们早已进了院子里,门口的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车主的身份。有人说,咱们这二百多人的小山村,彼此的情况都知根知底,几十年都不曾见过邋遢勋家来过什么尊贵客人,怎么一下子冒出了这么一个城市女人;有人说,兴许是邋遢勋早年在城里打工时救过一个女孩,如今长大了,找来报恩;有人说,可能是邋遢勋他婆娘的什么亲戚,你看那模样要多俊有多俊……

    此时,邋遢勋婆娘正在厨房忙得为客人做饭,绣芳也不客气,说了声:“那你先忙着,我和建勋到他写字画画的屋子看看。”

    推开房门,一片狼藉,地面、桌子、柜子上随处都扔着或完成或只有半落子的字画,书本、画笔、颜料、毛笔、墨汁、盘盘、瓶瓶、箱箱、袋袋、盒盒……杂陈其间,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绣芳不由得皱起眉毛,加重了声音:“当年那个精干利落的小伙去哪了?竟这般邋遢!一起收拾下!"

    邋遢勋虽然颇觉难为情,但还是边跟着收拾,边喃喃低语:“整天土里创食,忙得脚打后脑勺,能偷闲坚持下来都不容易啦,哪顾得上好好收拾啊?"

    没多久,屋子就整理得清清爽爽了。绣芳从中挑出字、画各十幅,边小心折叠,边朝他责怪道:"你这些作品还算得上宝贝,饱含浓郁的地方特色和一种别样的气息,不把它们挑选出来,你迟早又会把它们当作废品扔掉!"

    邋遢勋没有言语,眼睛却有点泛潮。几十年不见了,绣芳对他的这点技艺还是如此肯定,如此赏识,可是又能怎样呢?他曾经到县城摆摊卖过自己的字画,不是无人问津,就是被人颇具侮辱性地出个连纸钱都不够的数字,气得他一跺脚发誓"我再也不干这丢人的卖买呢"!

    正在沉闷伤感中,听见婆娘喊道:‘’饭做好了,你们快来吧!"绣芳赶紧找了个塑料袋,装好刚才挑选出的字画,和邋遢勋厮跟着从那屋子里走出来。

    饭间,三人边吃边聊,得以知晓彼此概况。绣芳因字画结缘古城一家文旅创意开发公司老板,孩子已经上大一了;此番前来,一是探访老朋友,二是考察当地是否有值得挖掘的文化资源。邋遢勋自从与婆娘成婚后,就基本上窝在家里,说是家里离不开男人,其实只是婆娘的帮手,一有空就躲到他那屋里写写画画不停。一双已成家的儿女都觉得他既无能又邋遢,时常对他施以冷言冷语,倒是婆娘成天对他知冷知热,欣赏有加。

    饭后, 邋遢勋两口子带着绣芳来到村后的小玉山脚下,只见地势缓展向上,地形开阔豁朗,青草绿树以及各色野花掩映中,一面面窑洞若隐若现。再往前走,就看到一道清澈透亮的小溪从山上直贯下来,淙淙流淌着千古连绵的绝妙声响。绣芳忽然觉得这里就是个世外桃源,“小玉山家园”的名字也一下子闪现到脑际。

    她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喜形于色地说:“真是个好地方!无须再看下去了,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和我家先生商量开发的事宜。对啦,你的画里就有不少是描绘这儿的风景的,再好好琢磨,把它独具的气质和魅力充分表现出来……"

    她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折转身往回走,邋遢勋两口子插不进去话,只好紧跟着。临上车时,她又甩出一句话:"建勋,一起加油!"说完,车门一关,“大奔”就缓缓地启动了。

    邋遢勋还在发愣中,他婆娘莫名地突发邪火:"走,回家去!”一旁目睹此景的年轻村民顿时恍然大悟,在背后偷声指指点点:看,邋遢勋的初恋追上门了,他婆娘指不定要在家和他闹出个啥动静来……

    紧跟气头上的婆娘走回里屋的邋遢勋,一头雾水,不知道刚才还一直保持朗然笑意的她怎么会突然间翻了脸。正欲问个究竟,婆娘劈头盖脸冷笑道:“建勋,咱们一起加油!看,叫得多亲;还要一起加油,是要各自离婚,然后你们重新开始吗?”

    “好我的婆娘,原来病害在这块哩!她的意思是让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把开发'小玉山家园’的事弄成!"邋遢勋长舒一口气,解释道。

    听了这番话,婆娘的火气消解了很多,但依然充满疑虑:“不是有句话讲‘不怕一万,但怕万一’吗?”

    “把心搁到肚子里吧!你想,连咱村寡妇都把我瞧不上眼,人家那么金贵的城里女人还会看得上我?”邋遢勋进一步劝慰。

    “那不一样,你们可是初恋啊!几十年里,你从来没有跟我提及过此事,可见你心里有鬼!"婆娘一副不弄清原委不罢休的口吻。

    邋遢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向婆娘回忆起他和荆秀芳曾经的交往。

    他十六岁时,在古城的一个建筑公司谋了一个和沙灰的活儿。枯躁的劳作之余,为了解闷,他常常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有一天,他正凭着记忆和想象入神地画着家乡的小玉山胜景图,耳边悄然飘来一声甜甜的普通话女声:"哟,画得真是不错欸!"

    抬起头,只见一个面容姣美、身材挺秀、身着天蓝色校服的大女生立在跟前。没等他开口,她就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你们建筑公司经理的女儿,就在咱们古城美术专科学校上学。"

    第一次遇到这么漂亮的城市女生近距离地用普通话夸赞他,而且还如此落落大方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他竟手足无措,连忙慌乱地低下头"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这位女生赶忙俯下身来说道:"喂,还害羞呢!咱俩可是同道人啊,以后要多交流!我叫荆秀芳,今年十七岁,你呢?"

    女孩的热情奔放感染并刺激着他,男子汉的豪气似乎一下子要喷发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磕磕绊绊成跌跌撞撞的让自己都觉起鸡皮疙瘩的蟞脚普通话:”我——叫——秦建——勋,今——年——十——六——啦。"

    女生听后,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原来你比我都小,怪不知道那么紧张呢?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没有兄妹,以后咱俩就姐弟相称吧!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绣芳’。"

    “绣芳!"随着她的话音,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声说起来。

    绣芳不由地朗声笑道:"这才好呢,不生分,很亲切啊!”

    然后,她又对他说,以后我把学过的美术教材给你送来,你就照着系统地学习;找个时间,到公园逛逛……

    他本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她是说到做到,随后她不仅送来了教材,还赠给他一些宣纸、画笔以及各种颜料;不仅带他逛了公园,还一同泛舟于风光旖旎的静怡湖……

    再随后,她还为他织了那个年代流行的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就是看起来使人风度翩翩的那种,让他常常有一种梦幻般的浪漫和自豪。

    后来,他不愿再呆在城里做苦力了。没有同她说一声,他就不声不响地回去了。

    回到家后,可能是得益于她熏陶的文艺气质和才能吧,不多久,他就赢得了附近村里一位既美貌又能干的姑娘(就是现在的婆娘)的芳心。

    这期间,他收到她的一封来信,说是一辆价值三百元的自行车丢了,让他不要担心。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给她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就写了一封安慰式的回信,并提及自己要结婚了……之后,就没有了下文,直到今天她突然出现。

    邋遢勋讲完这些后,转而问起婆娘:"你说,我和荆秀芳是什么关系?"

    精明的婆娘此时已完全平静下来,看到邋遢勋一脸无辜的样子,笑嗔道:“我还怨枉你了?要我说,荆秀芳对你有恩,也曾经对你有企图!"

    “我,一个农村到城里打工的穷小子,人家是城里的娇公主、大学生,她能图我个啥?”邋遢勋不解地追问。

    婆娘见他如此不开窍,简直要无语了:”你是榆木疙瘩啊?你都回村了,她还给你写信说自行车丢了,并特别强调不要担心。这是仅仅把你当亲人、当老朋友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给她回信提及你要结婚的事,她就再无音信呢?很显然,她是把你当恋人来看。”

    "可……"邋遢勋刚要反驳婆娘的话,却立马被她打断了:”这回,时隔几十年后,你的'初恋’找上门来,我突然间却觉得她不是威胁了。她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要借考察开发'小玉山家园'的名义帮帮你,也帮帮咱这个村子。要不,那么多更值得开发的地方,她不去,却偏偏选中咱们村!哦,这么慢慢想来,她不仅是重情重义,甚至可以说是崇高伟大的人啊!"

    婆娘这一番入丝入扣的分析,震得邋遢勋一愣一愣的:是这样吗?怎么连自己这个局中人都不甚了了呢?算了吧,不去想它,下一步绣芳能否有实际行动就顺其自然了。

    家里的“炸弹”排除了,邋遢勋就懒得再去理会外边的村民们说些什么了——这也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尽量多地腾出时间和精力去做他喜欢的写字画画的事儿。

    于是,这两天里村子里几乎传遍了这样的“老婆嘴”:邋遢勋真是艳福不浅啊,家里守着一个漂亮利洒的婆娘,外边还有几十年前的初恋追上门来…”

    只是听到这样的话后,绣芳还会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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