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冬雪在磨磨蹭蹭了很长时间之后,突然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袭来。
早上推窗,山河一片银白,鹅毛般的雪花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像个淘气的精灵,轻轻悄悄地落在手心,还不待你感受到她的体温,就倏忽不见了。
岷山之巅,朝雾升腾而起,天是白色的,山,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就连岷江河的水面,也是白色的。这一刻,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了,朦朦胧胧,茫茫渺渺,互相牵连在了一起。半山腰那些落光了叶子的灌丛,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玉树琼枝,美轮美奂。
第一反应是林场有没有下雪呢?打电话一问,昨夜下雪了,还下得很大。今天大家都松懈下来,窝在宿舍里,睡的睡懒觉,打的打游戏,玩的玩扑克,还有搜冰箱准备改善生活的……看着他们发回的照片,有点“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盼这场雪已经太久了,久到我们差不多要忘记冬天是要下雪的了。好在,雪没有辜负我们的殷切期盼,在今天将山河漂染得一片雪白,多么美好的一天!
太阳出来了。中午回家后站在阳台上,看远远的山顶上泛着银光,挂满了银条的灌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岷江河水继续奔流着,院中的李子树只剩下光光的枝条,樱桃树的枝丫上挂满了沙袋,据说这样可以让树子的层次感更加突出。我只看到了被坠弯了的光枝条,不胜重负地耷拉着,半点没发现树形有什么层次感。油菜地里的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水的印迹,在叶片上凝结成晶莹的露珠。屋檐上雪化后有水珠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来。
记忆中,小时候冬天几乎天天下雪。老家是丘陵地带,一下雪路就变得泥泞不堪。那时特别讨厌下雪天,因为下雪母亲就不让我们出门,被关在家里。那时不像现在,天冷可以烤电炉,烤取暖器,烤煤气炉。几十年前的老家,连做饭烧火的柴都不足,烤火基本上是奢望,能弄个烘笼(老家特有的,中间是个瓦罐,类似泡菜坛子上面的盖子,四周用竹篾条编制起来,上面留个圆形的孔可以烤手,也可以放在脚下烤脚)就是很不错了。我的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们,一到冬天手脚长满冻疮,肿得像馒头。只有我们两姊妹,因为母亲的严厉,被关在家里,用被子煨着,倒是从来没长过冻疮。对孩子而言,不能出门去玩简直是这世上最苦的事了。虽然我对出门不热衷,也架不住天天被关在家里。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那时我大约六七岁吧,刚搬的新房子附近没有水井,人畜用水要去很远的地方挑。除夕那天,雪下得天地变色,母亲去挑水回来,整个人都变成白色了,白头发白眉毛白眼睫毛,大约摔过跤,母亲身上沾满了泥巴,三岁的弟弟“哇”的一声哭起来。我第一次觉得母亲很辛苦,第一次心疼起母亲。许多年过去了,母亲那天的形象却鲜明如昨天一般。
长大以后,感觉雪越来越少了。读中专那几年,基本没看到过雪,工作以后,也有很多年,除了远远的山巅,雪再不肯踏足到平地。
地震那年春天,南方冰雪成灾,我们这里的雪却下得不算大。倒是地震第二年的冬天,十一月中旬就下雪了,很大的那种,早上起来发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住的板房顶上堆了四指厚的雪,断壁残垣也被雪覆盖了,带着一点古意。女同事们特意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拍照,摆出各种姿势,男同事们也去凑热闹,轮番裹着红围巾在雪地里走猫步,乐得一群女士笑得喘不过气直不起腰来。后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一团团雪被扔来扔去,大家陷入混战中,逮谁砸谁,没人幸免,飞扬的笑声惊得院中的鸟儿们扑棱棱乱窜。那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企业转型以后,我们开始管林子,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偏偏这些年冬天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只在高山之巅徘徊,坚决不肯越过半山腰半步,让我们只能望雪兴叹。
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事,小时候不喜欢下雪,因为不能出门,现在盼望下雪,因为所从事的工作需要。人是贪心又复杂的动物,总想着万事随心,其实世间哪可能事事都能顺心。
让雪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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