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牛奶,蛋白,麦片。我搅动着碗里的固体,希望这不会令我分神。今天早上应该帮他送个快递的,他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嘱咐我的,可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我没有给他送快递而指责我,哪怕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当然,我知道你好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所以才会在周一的早晨摁下家里的门铃。不对,说得更准确些,我的早晨对你而言已是午后了,我更习惯于猫头鹰的作息。对了,如果你想要买椰子汁,请坐地铁到桦忒明,找当地最大的超市即可。我尝过那里的椰子汁,用来接待客人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我们不过赎罪日,也没什么客人可接待。
我并没有回避你的提问,也不打算激发你的好奇心。你是否想过站在我的立场上,向一个不相熟的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倾诉一件连我也不太明白的事情,是多么具有挑战性。
他从不迟疑,是的,他从不迟疑。你可以怀疑我的措辞是否夸大了现实的状况,也请随意质疑这一次难得全盘托出的对白,正如我怀疑着你别有用心的心思。对他而言,我若有若无,试图从我这里挖到一手消息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意的是完全的我或者是哪里可以买到最廉价的牛奶。
很久以前,我记得那时候的风闻起来有一股烧焦的味道,他在我一米之内的被褥内安眠,我却整夜整夜睡不着。在现实里,我们是最要好的搭档和朋友。在梦里,我幻想着触碰他。他睡着的时候夜未深沉,月光照亮了生锈的窗。我不敢动,生怕卷走了被子闹醒了他,我喜欢他安眠的孩子气。我们是外人看来合二为一的连体婴,我把他视为亲生姊妹,而那天我凝视着他的睡颜,做了个奇怪的梦。我以意识亲吻了他的嘴唇。发黄的白窗帘扬起一层灰,我的睫毛上仿佛沾满了尘土。在莫切斯特的火车上也如是而已。我拿他睡着的好笑模样作乐,用相机拍下他半眯的眼睛,火车的颠簸并没有吵醒他,我不小心打开的闪光灯却叫醒了他,好笑的是那张定格了他初醒的照片我不再去看,看了便会心悸。他昏昏沉沉地反应了几秒,思索着是谁那么无趣,我赶忙收好相机,在他得出答案并看向我时缴械投降。深蓝色的窗帘使车外的光变得昏暗,我不小心在白日梦中依靠着他的肩头入睡,醒来他正在捣鼓着相机,像个狡黠的恶魔炫耀着刚照的我的睡颜。
他从未走远。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分开。有一次外出,我们走到小山丘上,那是一座低矮连绵的山丘,旁边就是海域,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掠过几只海鸥。我深吸一口气,感到清爽和干净。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却出其意料地总是走向相同的方向,太过顺心如意了。我似乎走着走着就跌靠在他的身上,拉着他的胳膊继续漫步,然而事实上是没有。他费了番心思捣鼓栅栏上的锁扣,不知道那天我怎来的好运气,瞧了眼锁便顺利地解开了,前后不过两秒钟,天湛蓝湛蓝的。我感受到他递来灼热的眼神,是震惊还是认可?我没仔细看,也没敢去看,出于懵懂窘迫和羞涩,我至今忘不了那天烈阳下,我始终渴望的热烈眼神,却忘记了湛蓝天空和飘忽不定的云。
虔诚的教徒会时刻望向他们的神明,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灵上,他们都参照神明的指引而行动。神明会给予教徒恩惠,这样教徒们一辈子都会为神明卖命,这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沉浸在一种关系中,教徒忘记了他们原本探求真相的目的,神明忘记了毁灭人类只在弹指一挥间。于是未来有一天闹剧谢幕,也当作世界间幕。
我讨厌他吹刘海,讨厌他撇嘴,讨厌他总是念叨着麦莎和故乡。可我不是发誓了对他虔诚吗?我对他厌恶一分,便对自己厌恶一分,更对这段关系厌恶一分,我讨厌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我讨厌这段关系达不到理想状态的恶心从精神上蔓延到胃部。
糟了,我不该和你再聊了,我忘记给他送包裹了。家里有新榨的橙汁,你若想喝就拿玻璃杯倒出来喝,只要剩下一半的量就好。再见,希望你不会因此对我厌烦,祝好。我也很乐意倾听你的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