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古时候咏月的诗人及其作品都不可胜数。但不得不提的大概有这三位：李白、张若虚和苏轼。
01
李白与月亮的缘分太深，五代文学家王定保甚至在《唐摭言》中说他“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台湾作家张大春创作的历史小说《大唐李白》的最后一部也由此题名“捉月歌”。就好像杨玉环不能死在马嵬坡的梨树下，而应该远渡海外隐居蓬莱一样，浪漫主义的伟大诗人也不能去得平庸惨淡。
李白的咏月作品极多，从稚子咏诵的《静夜思》到孤寂愁闷的《月下独酌》，赏析的文章不计其数。在此我却想提一首他早期的作品《初月》。
玉蟾离海上，白露湿花时。云畔风生爪，沙头水浸眉。
乐哉弦管客，愁杀战征儿。因绝西园赏，临风一咏诗。
历来咏圆月明月的多，咏小月一弯的少。这首诗前四句写水上月，写得明媚幽静；特别是颔联的两个比喻，既有风动云涌的变幻之美，又有镜水白沙的宁静之美。
到了颈联笔锋突然一转，眼前是歌舞升平，心中想到的却是边关的羁旅之苦。
写这首诗时，李白尚未满十五岁，许多技法上还未纯熟，颔联到颈联的转折未免突兀。但从这首作品我们已经可以窥见他未来诗作与人生的一些迹象。比如贯穿他一生诗作的清新自然的审美特征，比如他渴望建功立业征战沙场的雄心壮志。
02
张若虚仅有两首诗传世，但一首《春江花月夜》就被誉为“孤篇压倒全唐”。
《春江花月夜》之所以能彪炳青史，主要是由于其中灌注了作者对宇宙与人生的哲思。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李白的《把酒问月》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两句亦是从中脱胎而出。
但实际上，《春江花月夜》对月色的描写也相当精妙，比如：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王建《十五夜望月》中写“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中写“庭下如积水空明”，都是写庭院中月色的朦胧澄净。张若虚却写更开阔的场景。月色不可捉摸，于是就用清霜白沙的不可见来体现天地间充盈的融融清辉。
这两句还只是单纯的写景，我们再看这几句：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明月当楼，偏偏照见的是思妇的梳妆台。“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这一帘月色如果卷去是否就能消去忧愁？“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一砧白月光如果拂去离人是否就能归来了？可惜，这月色卷不去又拂还来，离人相思之苦也难以消除。
要把月光卷去拂去，是何等的奇想。但也正是如此，才把离愁写得婉转蕴藉，愁肠百结。
图片来自游戏截图
03
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几乎已经是中秋必诵篇目了。这阙词写于公元1076年的中秋，当时他正任密州知州。六年之后的中秋，他写下了另外一篇作品——《念奴娇·中秋》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公元1082年，是苏轼人生与创作中都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他在黄州写下了他光照千古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与前后《赤壁赋》。在此之前，他是才华横溢的苏轼；在此之后，他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超脱放达的苏东坡。
这首《念奴娇·中秋》与《念奴娇·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在意境、思想和情感上都有相通之处，但更具浪漫而恣肆的想象。词中作者乘醉赏月，想象在玉京乘鸾畅游，在月宫徜徉起舞。词中没有一个“月”字，但虚虚实实，几乎每一句都在写月与月色。通篇意境空灵清冷，缥缈迷离，令人读之遍体生凉。
仔细揣摩，这个时候的苏轼其实是在一个转折期。一方面政治生涯的痛苦还未完全褪去；另一方面他有意或无意、自主或被迫地在道家的隐逸出世思想中找到了一丝精神的寄托。同年他还在《临江仙·夜归临皋》中感慨“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但最终仍是归到“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的旷达理想上。
最后扯几句闲话，《红楼》里写香菱学诗有这样一个细节。香菱第二次作的诗里有“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这样的句子。当时宝钗说了一句话：“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放在今天看，估计我们根本不会纠缠咏月和咏月色的区别。
而接下来香菱写的最好这首里写到“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这几句都没有直写月，但都是咏月。这跟后文众人中秋作菊花诗时要围绕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其实是一个道理。抛开第一句的“白”字，香菱的这四句颇有点“白战诗”的味道了。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