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
我是通过成摞成摞的包装箱知道的,它们被拆开,就那样大喇喇横躺在过道上,能触碰到每个过路人的鞋尖脚背。我那晚回来得算早,踮起脚尖从墙与纸箱的缝隙穿过。
背后一男的直接踩踏住纸箱,边走边骂骂咧咧,晃着步走了。
“这种缺娘少教的人,真该重新投胎,重新学习怎么做人!”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不禁皱起了眉,却没有回头去看。关上门的那一瞬,我朝对门看了看,那棕色深漆的大门纹丝不动。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本以为又是一个与往常一样,洗完澡就睡觉,波澜不起的夜晚。我正歪着脑袋晾头发,“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有着急的、焦躁的、不断浮浮沉沉的叫喊声:
“开门!快点开门!开门!把你的垃圾搬走!”
趿拉着拖鞋,我来到门边,透过猫眼朝对面看。
有个人,挡在中间,在敲对面的门。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门显得离我很远,而敲门的人离我近。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在费力搬着一座不存在的山。很快,敲门的人累了,对面的门依然纹丝不动。
敲门的人一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开始好奇住在隔壁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高的、瘦的、矮的、胖的?男的?女的?
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早上,叫醒我的依然不是阳光,而是一天比一天显得聒噪的闹铃声。穿衣洗漱好后,匆匆忙忙向外冲去,我没有一气呵成地完成关门、冲去电梯间的动作。
我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头发乱蓬蓬,没有抬眼起来看我的女人。她像是没有看到我,自顾自朝前走,弯下腰去捡拾地上的纸箱。
呆看了几秒后,我才抬起脚步,朝电梯走去。
今天早上,我知道了隔壁住的是个女人,高的瘦的女人,有一头卷的过肩的发。
工作依然是淡得我连加盐都嫌多余,大家只会在有事的时候聚在一起假装熟络,实际上却是多讲一句话都觉冒犯。
中午,我依旧是没有跟着她们,手挽手去吃饭。我拿着一个三明治,坐在公司背面花园里的长椅上,慢慢吃着。
脑子里在回想前几天晚上看的剧。要是啊,有人跟我说:“我就是喜欢你身边一直都有很多人,这是我很珍视的东西,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我一定会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说话。第一,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的身边缺的从来只有人。第二,我不喜欢男人走煽情路线。
哎!真是!青天底下做大白日梦。我干吗又要把自己套进剧情里去想这些呢?所以,歪着脑袋又一想。如果是那部剧里那样的男人跟我说,我就答应了吧。谁叫他这么帅,又这么会说情话。就在这一片漫漫长长、啰里啰嗦的胡思乱想中,我啃完了最后一口三明治。准备慢慢走回去上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着每天一样的日子,对面的大门依然一动也不动。
一段时间过去了,某天晚上,我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拖着步子走出电梯。还未走到转角处,发现有一束斜斜的光打在脚的前方,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够到。
往后的日子里,我一想起这朝前的一小步,就会陷入片刻的沉思,内心涌动起一股说不明的情绪。这股情绪的前调是甜蜜。
地上,浅照出来的光,最后汇聚在我对面大门的门缝里。我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正当我转过脚步准备回家时,门缝里传来很大的一声扑通,那是肉和骨头与地板碰撞的声音。紧接着这声巨响,是几个瓶子滴溜溜哐啷啷撞在一起然后四散滚开的声音。
我迟疑了两三秒,还是朝那条缝隙走了过去,打开了那道光。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全身打开地扣在地板上,酒瓶四处都是。我赶忙跑过去,将她翻了过来,费劲地拨开她散乱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拨开最后一处横缠在耳后的发丝时,我的手掠过了她的鼻尖,一股气浅浅地、微微地流,热热地绕过我指缝逸去。
这是一个五官分明而深邃的女人,我觉得她应该有一双大眼睛。我轻轻推了推她:
“欸!你醒醒,你没事吧?”
在我摇第三次时,那双大眼睛睁开了。清亮的,一点也不浑浊的,即使在酒醉时依然那么亮的双睛。
她眼里没有疑惑,没有问我从哪里来,更没有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她撑着我的手坐了起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沉沉的:
“坐吧,这里有点乱。”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勉强支撑着给我拿了一支水,就又颓然倒了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抬起头来。
我拿着一支水,小口地啜饮着,盯着她杂乱无章的头发看。
猛地,她抬起头来,速度快得我一口水呛了下去。她伸了一只手出来,直直递出一个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手机。
“帮我打电话给一个叫傅明的人。”
低着头正要按键,那边又膝跳反弹般抬起头,说:
“对了,我叫林浣,三点水一个完。”正想说我叫什么,她早已倒地上,趴着,没有任何动的迹象。
等那个叫傅明的男人时,我帮着林浣收拾她的酒瓶,稀稀拉拉归拢一下后,发现还有一只在她脚边。我小心翼翼过去捡那只瓶子,刚想把瓶子拿起,发现它旁边卧着一个小纸团,一个揉得匆匆忙忙的纸团。
我展开了它。
上面有一首诗,“这是一首十四行诗”,林浣在纸的抬头大大地写着这几个字。诗的题目是《我想》:
所有的一切
看起来是一样的多
也是一样的少
阳光照射在黄的蓝的广告板上
它们看起来也是一样
微风无法穿堂而过
街角卖包子的男人
挺着肚子忙碌的女人身影
隐藏在不会减少的水雾中
隔壁的短发少女也是
早早不见踪影
什么都跟昨天前天今天一样
我想,只有我想你的心情吧
每天每天都不一样
读完的感觉是,整个人被薄雾笼罩。淡淡的,就跟她某个时刻的声音一样。
“隔壁的短发少女?”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我了吗?林浣此刻就趴在我的脚边。如果说,一开始那个大张旗鼓的女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心。那么,此刻这个安静的、乱蓬蓬趴在地上的女人引起了我更大的好奇心。
“砰砰砰!”一阵沉稳简短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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