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问雅之琦缘书店的老板蒋先生,有没有阿城的书,他摇了摇头。我说阿城的书很好看。今年三月,江苏文艺出版社出了《阿城文集》(共7本),包括《棋王 树王 孩子王》,《遍地风流》,《威尼斯日记》,《闲话闲说》,《常识与通识》,《文化不是味精》,《脱腔》。
《阿城文集》曾经在1997年12月出过,作家出版社,共五册,封面的字衬在青蓝色下,轻灵娟秀,阔如大海 。
我当时买过一本《威尼斯日记》,是他的一部随笔,非常经典。他曾在威尼斯生活了两个月。他看风景,看人,看世俗生活。他写感受,写景色,写友人,写文化差异。他在尘世中捕捉自己的兴趣点,由点到面,由浅入深,信手拈来。那些关于文化的,生活的,艺术的感受别样而独特。读他的文字,时时被打动,时时被启发。虽然是威尼斯日记,却向我们呈现了整个世界的辽阔。读阿城的书,感觉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通。
1992年5月2日,阿城从连日暴乱的洛杉矶飞到风平浪静的威尼斯,一直呆到7月2日。在他的眼里,威尼斯像舞台布景,游客是临时演员,他也来充两个月的角色。他乘1号船沿大运河走了两次,两岸华丽的楼房像表情过多的女人。他在钟楼顶上俯瞰威尼斯,好像是蓝玻璃板上的一块橘红色宝石。他所知道的与河道有关的城市中,独独威尼斯具有豪华中的神秘,虽然它的豪华受到时间的腐蚀,唯其如此,才更神秘。
多年以后,当我踏入意大利,穿过威尼斯那一座座的桥,满眼都是阿城描绘的景象,除了没有遇上他写的威尼斯的大雨。
他描写威尼斯的白天,游客潮水般涌进来,威尼斯似乎无动于衷,人们东张西望。夜晚,人潮退出,独自走在小巷里,你才能感到一种窃窃私语,角落里的叹息。猫像影子般地滑过去,或者静止不动。运河边的船互相撞击,好像古人在吵架。有一次我们坐运河,突然来了一阵风浪,真的是两条船撞到了一起,船公使劲一撑,船才分开。想到两个古人吵架,我不禁哑然失笑。
他笔下的威尼斯小巷个性十足。回想当时我和Tommy在烈日当空下,拎着两个大箱从威尼斯火车站走向圣马可广场,费时近2个小时,不知跨过了多少座桥,走错了多少条巷。
假如威尼斯的一条小巷是不通的,那么在巷口一定没有警告标志。你只管走进去好了,碰壁返回来的时候不用安慰自己或生气,因为威尼斯的每一条小巷都有性格,或者神秘,或者意料不到,比如有精美的大门或透过大门而看到一个精美的庭院。遗憾的是有些小巷去过之后再也找不到了,有时却会无意之中又走进同一条小巷,好像重温旧日情人。应该为威尼斯的每一条街巷写传。
他随身带了唐人崔令钦的《教坊记》,闲时解闷。“一千年前的人,现在读来好像今天的邻居。或者说,在钱与性上,我们比古人,没有什么变化”。阿城是个歌剧迷,一听歌剧,就丧失理智。 他听歌剧时是心甘情愿被音乐与戏剧控制,像个傻瓜,一个快活的傻瓜。他说地图上的威尼斯像女高音歌唱时在腹前交合的手。
不得不说意大利的帅哥太多。有些人即使上了年纪,那种卓然的风骨依然写在脸上,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阿城比较意大利和国人的脸,令人忍俊不禁:
意大利人的脸到老的时候,越来越清楚有力,中国人的脸越老越模糊,模糊得好的,会转成一种气氛。 在意大利的车站等车,你如果有兴趣观察意大利人是危险的,结果是车开了你都不知道。
又谈到喝茶与喝咖啡。年初他在罗马城一个小吧,朋友去柜上买咖啡,他在店里找得两个座位。正庆幸间,朋友过来问要坐着喝吗?错愕之际他才得知站与坐是不同的价钱。
他的文字极具画面感。“下午开始刮风,圣马可广场那些接吻的人,风使他们像在诀别。游客在风里都显得很严肃”。
阿城有偏头痛的毛病。他每天从半夜写到院子里的鸟叫。他知道威尼斯的鸟什么时候开始叫。它们在窄巷里叫,声音沿着水面可以传得很远。听到鸟叫,他就关上电脑,下楼,走到巷子里的一座小桥,下面是河水,其实是海水,在威尼斯你永远可以闻到咸腥味。威尼斯是一个海岛,海是亚德里亚海。
阿城很可爱,有一次他乘夜间火车去罗马,看车上有电源插座,高兴之极,于是拿出电脑写作。写了一个小时,忽然发现电脑发出电池将尽的警告声,原来插头里并没有电,一直用的是电脑里电池里的电。
阿城的书都很好看。如果你立志成为一个知识分子,但又看不进去书,一辈子只有看一本书的精力,那我建议你去读阿城的《常识与通识》。阿城从吃说起,色、香、味,各路食客,各地食材,阿城想到哪说到哪,说到哪想到哪。他的才思仿佛泊泊不断的泉水,一个劲儿地冒,叮叮咚咚。他聊饮食文化,天南海北,东西并举,让人口水溢流。他称自己是挑剔的食客,但挑剔得让人觉得随和,也让人觉得幽默。
我就是这样一种挑剔的人。有一次我从亚历桑纳州开车回洛杉矶。我的旅行经验是,路上带一袋四川榨菜,不管吃过什么洋餐,嚼过一根榨菜,味道就回来了,你说我挑剔不挑剔?
他在国外吃过中餐,不是太咸就是不够味。
我其实对世界各国的中国餐馆相当谨慎。威尼斯的一家温州人开的小馆,我进去要了个炒鸡蛋,手艺再不好,一个炒蛋总是坏不到哪里去吧?结果端上来的炒鸡蛋炒得比盐还咸。我到厨房间去请教,温州话我是不懂的,但掌勺儿表明“忘了放盐”我还是懂了。其实,是我忘了浙江人是不怕咸的,不过不怕到这个地步倒是头一次领教。
他在美国西部遇上中国餐馆,进去发现食客都是牛仔的后代,一打听,厨师是波兰师傅。他心说波兰师傅也是师傅,他不该如此挑剔。
他说食物在嘴里的时候,真是百般滋味,千般享受,所以我们总是劝人“慢慢吃”,因为一咽,就什么味道也没有了。原来“慢慢吃”可以做这样的解释。
在“爱情与化学”中,他从生理讲到心理,从脑讲到意识,从古希腊文化讲到孔子,从叶兆言的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到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再到日本艺术科教片《狐狸的故事》。他的语言读来就像坐滑梯,一顺溜,没有阻碍地前进。
拿王朔的话说:《常识与通识》是一本很神奇的书,看完以后你会产生一种自己很有文化,什么都懂的感觉。
真心希望雅之琦缘书店进些阿城的书,定会让人爱不释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