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南的翡翠居开张三个月,已经坐稳了汴梁城中声色场所的第一把交椅。
初春时节,春寒漠漠,细雨如丝,翡翠居三层楼房矗立在河边,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但见花光人影,但闻罗绮飘香。
汴梁一流的美人都在翡翠居中,而最顶尖的,还是翡翠居的老板娘——翡翠。
都说西施美,但是没有人见过西施长什么样,但是你见到了翡翠,你就会惊叹,如果西施在世,会有这样美吗?
吹弹欲破的雪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娇艳,小小的脸蛋,黑如点漆的灵活的双眸,荡漾的是妩媚,是风情。
对,她不仅有无人可及的花容月貌,更有那无人可及的销魂风情。
都说汴梁的兰陵酒让人醉,但是翡翠的一颦一笑,更是醉得人销魂入骨。
这么美的老板娘,却喜欢穿素色的衣衫,白让她飘飘若仙,黑让她神秘莫测。白,让她如皎洁的月光;黑,让她美如深邃的夜空。那像宝石一样璀璨而动人的光芒,不知攫取了多少男子的心。
她为汴梁营造了一个乐园,一个销金库。
笙歌燕舞,夜夜狂欢,明肌如雪,霓裳如花,灯火通明中,有多少男子为了翡翠居的女人发狂痴恋,又有多少怨妇夜夜独守空房,吞下苦涩的泪水,盼着荡子归。
当然,她们大多选择了忍气吞声,但也有倔强的妇人冲向翡翠居,誓要找回她们的男人。
刘氏就是一个。
他们原本是恩爱的夫妻,经营着几家商店,也算小有资产,但是自从丈夫刘旺被翡翠居的姑娘迷住以后,就再也不肯回家,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他眼里了。店里的生意靠着刘氏苦苦维持,但终是一个女人,力量单薄,又架不住刘旺三天两头的把金银往翡翠居送,眼看着一个殷实的家庭渐渐衰败。
劝过,哭过,上过吊,寻过死,到翡翠居闹过,都架不住丈夫的变心。
最后一条路,她决定带着孩子到翡翠居找丈夫,如果刘旺不回来,只有同归于尽。
翡翠居的芙蓉房里,刘旺拿出最后一锭银子。
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后悔,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不是人,也不是没有心疼过孩子,但是看到翡翠居的姑娘,他的魂就飞了。
他曾经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打小就老实,小时候听爹娘的,娶亲了听老婆的。刘氏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但也刻板,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自从见到翡翠居的芙蓉,他才知道有一种女人,腰身细得如蛇,说话柔得像水,笑起来就像银铃一般。
这样的女人就是毒酒,他也愿意沉溺。
他知道,翡翠居的女人笑容是用银子买的,好听的话也是用银子买的,至于夜夜春宵,风花雪月,更是用银子买的。
但是他后来渐渐糊涂了,他觉得芙蓉是真心的。
这些糊涂老实的男人,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翡翠居的姑娘是真心的。即使看见身无分文的男人是怎样被赶出去的,他们依然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所有的悲剧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而意外的幸运都会掉在自己身上。
这是大多数人对于命运的看法。
当命运的屠刀没有落下时,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会是幸运。
但其实,这个概率从来没有出现过。
祸福无门,唯己自招。真心对你的,往往是家里那个无趣的黄脸婆。而甜言蜜语,美丽的笑脸,都是用银子标好价钱的,而且,十分昂贵。
因为,她们是商品。
蠢男人往往会忽视这个事实。
最后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芙蓉两眼放光,放在衣袖中,然后亲昵的贴上脸去:“刘郎……。”
楼下,刘氏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直闯翡翠居。
她手执尖刀,悲愤填膺,但是尖刀立刻被翡翠居的打手夺下了,随后,她被他们执着双臂不能动弹,一对小儿女,哀哀哭泣。
她破口大骂,又哀怜儿女,禁不住痛哭起来。
“哭有什么用?闹有什么用?”
听见冷冷的声音,抬起泪眼,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裳的绝美女人。
她忽觉“自惭形秽”四个字。
一双儿女抱着母亲的腿,怯怯看着翡翠。
翡翠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眸中掠过一丝慈爱。
“我的男人以前多老实,是你害得我们家落到这个境地,我只有死……!”刘氏又大哭起来。
“别吓了孩子。”翡翠淡淡道:“一个母亲再落魄,也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了风度。”
刘氏呆了一呆,怎么反变成翡翠在教训她?翡翠不是汴梁女人最恨的狐狸精吗?
“看看你自己,你这样子,留得住男人吗?”
从铜镜中,她看到一个蓬头散发、满脸怨恨的妇人。
她又呆了一呆,她看到的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何况刘旺?何况孩子?
试问这世上,谁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她会喜欢吗?
不自觉的,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恨道:“是你们让我变成这样的!”
翡翠淡淡笑了笑:“我们不过给他好脸色,温柔的话,贴心的关怀,其实这些,你也可以做到。”
刘氏一阵茫然:“夫妻之间,管的就是饮食衣服,孩子生计……。”
“所以,他迷恋芙蓉。”
刘氏不笨,知道她输在哪里,一时沉默,随即喃喃道:“他今天抢去的是最后一锭银子,没有了银子,芙蓉还会要他吗?”
“翡翠居向来只认银子,不认情义。”
“你这个男人现在穷了,你还要他吗?”
“他是孩子的父亲,浪子回头金不换。”
翡翠笑:“你觉得他回得了头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他是孩子的爹。再怎么,他也是孩子的爹。”
翡翠脸上隐隐抽搐。
翡翠居有很多女人来哭闹,从没动摇过她的心肠。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要生存,你要赢,靠的便是手段。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只能是自己笨。
但是孩子不一样,孩子没有罪。
看着一双孩子澄澈的眼睛,翡翠道:“刘氏,你很幸运,你的孩子让我心软。”
她命人取来银子,刘氏呆呆的捧着,一时身疑自己在梦中。
这个女人,不是汴梁最美最狠的狐狸精?她怎么会发善心?
“三天后,我会把刘旺还给你。这些银子,不能让刘旺知道。”
翡翠起身离去,过了片刻,站定,回眸:“聪明的女人不会让他第二次踏入翡翠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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