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流离历法承启五年十月初七,宜嫁娶,流离长公主离雪出嫁。
落雪宫内
她本该是在公主府出嫁的,可是当年他将她抛下之时,她便已经一把火将公主府烧了,她亲眼看着过去种种都随着那场熊熊大火燃烧殆尽。此后便只在心上留下一片荒原,再不与人诉说。这些年公主府也一直未曾重建,留下的不过是一片废墟。是以现在她只能在宫里的寝宫出嫁。
她看着镜子里的容颜,竟有一瞬间的失神。那年,她也是穿着这身嫁衣,坐在这间房里,对着镜子里的这张容颜,可是,那一次她失败了,她赌了一把,然后输了让自己成为了全城的笑柄。果然是世事无常啊,她从前用尽各种手段想要他娶她而不得。现在,她已经做好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熬过余生亦或是孤独终老的准备时,她却要嫁给他了。命运便是如此爱捉弄人。
“公主……”
“走吧。”
她着一身凤冠霞帔,站在宫殿前,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刺眼的红,再看向远处的青山,若隐若现。
昨日,她去看皇嫂,在宫门前站了一宿,她还是不愿见她,也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不会原谅她。至少,此生是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了。
“公主,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她轻轻地抬起了脚,定了一会儿,从此一别,故国或许永不相见了。
灏儿站在她身后,“姑姑,”
“保重!”
她惊得一下抬起眼帘,想要回头,却终是没有。
“嗯。”那一步落下,从此故国在梦中。
“出发!”一时间号角的声音响彻云霄。
秦清云站在墙头,看着她远去,“丫头,保重!”
归去途中,她甚少与他说话,当真是相敬如“冰”啊,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待在车上。可是,前路漫漫,离雪感到身心俱疲,这路途似是遥遥无期。
他见她如此不适,只能是放慢赶路的速度。想办法让她舒服些。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出现在她眼前,她都毫无感觉。自那日谈话过后,她竟是一句话也不曾与他说过。
那天,离雪晕车极为严重,几乎是瘫在马车上,他便将饭送到了车上。
她靠在车厢上,他在为她布菜。弯腰时,她看见了他腰带上绣的字——兮。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来一直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啊。
他为她布好了菜,转头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腰带,这才意识到,他忙解释,“这是皇嫂从前送的生辰礼。”
她拿起了碗,“你不用与我解释,那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吃起来了,不好打断,便只能作罢。
回到大夏时,还是晚秋,但天气还是有些凉了。
祁暗先是携离雪进宫面圣,只是那日离雪身体不太舒服,兴致不高,只是简单回答了几个问题,互相恭维一番便退下了。皇上体谅离雪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挑了个稍远些的日子,让离雪休息几日,然后再将成亲的礼仪补上。
拜堂
穆王娶妻,自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作为皇帝唯一的亲弟弟,不仅仅皇上器重,地位尊贵,更是手握兵马,权势滔天。
满城的鲜红,喜庆得让人吃不消。
她从驿站的行宫出嫁。此后,过去种种不复存在。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众卿不必多礼。朕今日也是来贺喜的。”
“还请皇上,皇后娘娘上座。”司仪道。
“好。”
她站在堂前,却对那个女子好奇不已。就是她吗?她就是让他愿意付出所有去救助的那个女人。那日朝堂谒圣,她只能见到皇帝,未能得见她的真容,也很是遗憾。她在盖头底下,看见了她的鞋,想着这么雍容华贵,端庄贤淑的女人哪个不爱呢?
“一拜天地。”这拜的不是流离的天,踏的也不是流离的地。
“二拜高堂。”她没有高堂,父母双亡,皇兄早逝。
“夫妻对拜。”这个男人心里爱的是别的女人,算何夫妻。
“礼成。”唯这礼算是成了。
“送入洞房。”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得此佳人。”
“哪里哪里,借你吉言。”他拿着酒杯,笑得有些不自然,大抵是多年不曾如此开怀的原因吧。但是仍然可以看见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恭喜啊。皇弟,你终于愿意成亲了。我这心中压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皇上举起酒杯,“来,喝一杯。”
“多谢皇兄。”两人一干而尽。“也祝皇兄日后也心想事成,和皇嫂感情愈加融洽。”
“哈哈哈,好,谢你吉言。”皇帝悄悄地靠过去说:“放心吧,我待会儿,让这群家伙赶紧走,绝不耽误你的大事。”
“呵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罢了,有什么可恭喜的。切!”
“绿芸,你说话小心些,今日可是王爷的大喜之日!”
“哼!”
那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众姬妾,都是早年笼络的官员送进来的,一群笼子里囚鸟自然只能以嫉妒度日。
宴席散
皇帝和皇后回宫后,“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咱们也走走吧。”
“好啊。”
“好久没看见他这么开心了。”皇帝拉着皇后的手,走在宫里偏僻的小道上。
“是啊,今天,看见他这么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他啊,从小就心思重,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都不会表露出来。从前,我还能猜出个几分来,现在,我也看不出来了。”他捏捏皇后的手,“而且,从他拿回血莲之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每日脸色都极其阴郁。连我也不敢再随意试探。”
“现在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系铃人现在就在他身边,想来他以后的日子会好许多。”
“会的,你也别太操心了,他这么聪明,不会再让自己难过的。”
“我啊,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处理感情。不然,也不会真的说走就走。”
“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个公主不是在他身边吗,总归,他再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敢胡来。”
“但愿吧。”
圆房
新房里,她端坐着,从盖头底下看着自己的手,愣着神。
门被推开了。
“参见王爷。”
“嗯。”
“王爷。”一个丫鬟端着有喜秤的托盘走了过来。
他拿起喜秤站在她前面,手有一点点抖,掀开。
那张他放在心底不敢触碰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站了一会儿。
放下喜秤,转身拿起酒杯,递给她。
“我不能喝酒。”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罢了。
那些在落雪宫酩酊大醉的夜里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不愿意再记起。
“这是和卺酒,喝完,才算礼成。你,能不能,破例喝一杯。”他捏着杯子,说得很慢,语气里有些许讨好。
其实,她的肠胃早就被自己毁坏了。如今,早已经不起酒水的刺激了。
她盯着那杯酒,缓缓抬手,终究还是接过了。
两个人,缠手将酒喝完。
阿离,这一次,我可不可以再牵起你的手。
祁暗,我这一生对任何人都只给一次机会,你,也一样。
丫鬟们服侍完两个人褪去衣服和饰品之后,便退了出去。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两个人都身着红色里衣,映衬着房里的布景倒是很温馨。
他说:“要就寝了。”
“嗯。”
他伸手从她的肩头将衣裳缓缓地褪去,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的手不小心在袖子里攒成了拳。
他将她扶到床上,两人慢慢躺下。
围账落下,里外各是一番天地。
他进去了,她疼得抓紧被子。
他不动,抓住她的手,让她放松。
一滴泪消失在她的发间,只留下泪痕。
他低下头,亲吻那泪痕,然后,自己的泪也流入了她的发间。
她想起了那天,如果没有那些荒唐事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可是,没有那些荒唐事,又哪里会有今天呢。
翌日早晨
祁暗醒来的时候,离雪已经醒了,只是躺在床上,就那样看着床顶,不说话也不起来。
“睡得不好?”
“不是。只是有些认床,不太习惯。”
祁暗搂紧了些她的肩,“若是不愿起,便再睡会儿吧。”
离雪不出声,翻个身看着床里的围帐,手撩拨着帐子,一晃一晃的。“你不起吗?”
“难得睡个懒觉,不起了。”
“你从前不睡懒觉吗?我记得你从前可是叫都叫不醒。”
“从前也睡,只是从来都睡不踏实。你叫我的时候,也许才刚刚睡着,自然是叫不醒了。”
“是吗。”还以为只是我叫不醒你而已。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住事的姑娘了,她也学会了戴着面具做人,将事情藏在心里,越埋越深,然后让自己忘记。
“阿离。”
“嗯?”
“若是能一直这样躺着该多好啊。”祁暗也翻个身,将头埋在离雪的脖子里,抱着她,“再不忧心朝事,再不惧怕时光流逝。就这样,就好了。”
离雪没有说话,沉默着,就像睡着了。
祁暗见她再没有反应,便也不再扰她,只是依旧抱着,不愿放手。待到临近晌午时分,这才起来洗了漱吃饭。
“你尝尝这个鲜酥辣鸭,从前和你提过的,看看好不好吃。”祁暗亲自给她夹菜。
“嗯。”离雪看了看他,夹起来尝了尝。“很好吃。”
“好吃吧,好吃就再吃些。”
“嗯。”
他们两个人都在尽力地忘记那一段回忆,用力去掩埋它、避开它、不再提起、不再触碰,小心地维护着两个人的自尊。
“你今日不用去处理公事吗?”离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到了。
“你这可是赶我走?”
离雪端着碗,摇摇头。
“放心吃吧,我等会便去书房。我知道,你还不太习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祁暗似乎比起以前多了很多耐心。“来,尝尝这个,这个也很好吃的。”
“嗯。”
“吃饱了?”祁暗看着离雪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再怎么动过,筷子倒是一直戳啊戳的,就是不见进去嘴里多少。
“嗯。”离雪放下碗,“吃饱了,你可吃好了?”
“我亦饱了。来人,把桌子上的饭菜撤了吧。”
下人倒是手脚挺麻利的,不多会儿就好了。
“你要是没事了的话,就快去处理公务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离雪看见祁暗在这儿,觉得怪尴尬难受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祁暗无奈地笑了一声,“好。那你便好生休息。”便起身离开了。临出门的时候,祁暗又转回头来,“晚上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吃,不要等我了。”
“嗯嗯。”
祁暗又回头走了,边走边吩咐管家道:“陆沉,你去叫厨房里的人熬碗粥温着,王妃要是饿了,就给她端去。”
“是。”
“记得去找个会做流离的菜的厨子来,单独给王妃备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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