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之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用母亲的话说,南山也能看见,北山也能看见,真是好天气。
得闲回家,年前打扫卫生,翻出一堆旧物,多是侄子幼时的各种小推车,连同家里过年拆掉的旧纸箱酒瓶子,拉了两车去邻村的废品站,乡村公路的两边,寂静辽阔,麦苗一乍多高,绿的一大片,牧羊人赶着几只小羊在田埂上走着,两个侄子坐在三轮车上笑的无比开心,我答应他们,卖了钱,他俩平分,到了地方,我什么也不用管,他俩卸车算账,拿钱回家,一脸得意。
饭后第二车,老板娘已经认出我来,卖东西的不少,排队挨班儿,等候的功夫,两个孩子在外面玩,一对中年夫妻骑着摩托三轮在我前面,半车黑色的水果筐几扎捆好的纸箱,框子是塑料的,按斤过磅,那对夫妻年纪比我父母小不了几岁,男的一直在抽烟,女的在卸筐子,筐子不重,却大,一次最多搬两个,收废品的大院,各种塑料、纸箱堆积如山,进门的小路也只容一辆三轮车进出,从车到磅,几步路的距离,十几个筐子,那女人来回搬了七八趟,老板娘看不过,说他,来这清净当掌柜呢。那男的无所谓的笑笑,说:有人干我加什么手。那女人没说话,称完筐子,又要卸纸箱,捆子很大,不好拿,厚厚一摞,我过来帮忙,老板娘也招呼着往下搬,那男人扔掉烟,️又点一根,一手插兜,好不自在。
称完算账,也才十几块钱,男人过去骑车,老板娘说那女人,好歹是你男人,还不如个外人,往那一站跟个大爷一样。那女人勉强的笑了一下,说:咱又不会开车,好歹人给咱送来了,还有啥可说了,我能干。那语气,像是早已习惯如此。回想母亲曾经说起,村里有对外人看来很好的一对老夫妻,女的得病死了,男的已年过六十,还不知道盛饭时怎么拿勺子,他早已习惯回到家饭就在眼前的生活。这样的习惯,真是可恶的陋习。
眼看到我,出去叫两个孩子干活,一会的功夫,再进院子,一个七十多岁的大爷骑着三轮车挤在我车前面,我说大爷你插队了,我们这都等半天了。那老头穿着一身棉睡衣,坐在车上回头瞥了我一眼,说:“我插啥队了……”仅此一句人话,之后就开始口吐芬芳了,大娘过来很抱歉的说:“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在前面。”我说算了,摆手出去了,那大爷坐在车上不依不饶,大娘一个人费力的搬着东西过称,我拉着孩子往外走,老板娘看不下去说 人小姑娘让你了,你还这么说话。
话音未落,大爷又调转枪头,喷起老板娘来,大娘打圆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看着让人很心疼,好在东西不错,送走二人,老板娘也气得不轻,骂起人来。我只觉得可笑。
回到家跟母亲说起这些,母亲说。农村嘛,就这样。我听着很不舒服,这简直比旧社会还旧社会。
下午回程,路过草亭去看奶奶,她一个人在房前的菜地里忙活,看到我来,拉着我进屋,问 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没说话,奶奶说你早点成家,有人给你分担,就不用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了。我说奶奶是你这一生过的幸福,爷爷往生多年,在世时,和奶奶相敬如宾,一辈子没吵过架红过脸。我说起父辈一代,根本不懂何为相爱,小舅与奶奶同村,前年在郑州做手术,我一直在医院伺候,总因小事,就对舅母恶语相言,我真的受不了这种人。
奶奶说起一件往事,已过去二十多年,那时条件不好,姑姑从市里送来几块洋碱,老张拿了一块给舅舅,下地打农药,用洋碱洗手,可以消毒。乡下洋碱不好买,一日舅母用了那洋碱给孩子洗围兜,舅舅看见了,气的对着舅母拳打脚踢。我不解,奶奶说,你舅舅觉得她把洋碱毁了,洗了别的东西,没法用了。就为这样一件小事,我听了心里很难过,觉得荒唐至极,奶奶说,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早知道把那几块洋碱都给他了。
我心中只觉悲凉,上一代人怎么可以这样经营婚姻,即使在这样的时代,还能让我看到如此离谱无知愚蠢的人,不杀人作恶,却在家里做出这种愚昧至极的事给儿女看。想到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如同每日睡在哪堆积如山的杂物堆里,这样的人就像散落在碧绿麦田里的垃圾袋,让人扫兴恶心。
回来工作的半年里,有好几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一种愤怒,那些让我无法彻底摆脱的东西,困扰着我。傅雷家书中,有一句对他孩子说的话,赤子孤独时,会创造一个世界。而当我身在一个根本没有人会理解你的世界时,却不知该如何创造我的世界。
我对奶奶说,我想去外面,可能很长时间没法来看你了,奶奶说,无论你去哪,我都会保佑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只是常常想躲起来,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在她看来,无论我选择什么样的路,走得多远。她都没有理由阻拦,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也不会说,她会保佑我,她永远都在家中的小院,独自照看她的几只鸡,几行莴苣,这里就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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