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踏歌弄潮（一）
光阴荏苒，到了阳光灿烂的盛夏时节。
一九七四年的六月五日。学校准备组织毕业班学生用一周的时间到甘霖村下乡学农。李宣的班主任陈树根是一个理小平头的中年老师，教语文的。四方脸架着一双时常在微醺中笑眯眯的小眼睛，总爱往胸大的女学生溜达，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穿着一件浅白色文化衫，以及一条蓝靛色短裤，更显得矮而短的粗壮，在授课或者闲暇嗜好咬文嚼字，像一个前朝书院出来有点迂腐的老学究，
下午第二节自习课，陈老师拿着一叠大红纸和笔墨精神抖擞站在讲台上，满怀期待说：“同学们，后天到麻章公社甘霖村学农。目前全国各地掀起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这次学校组织毕业班下乡是配合当前的运动，体验农村的生活。我本人临近退休的年龄也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人老心红，昨天向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过去年轻时思想觉悟不高，在历次运动中持观望的犹豫态度，错过一次次大好机会，今天不在乎我年事已高，瞅准这千载一时难得的机会，庄严递上入党申请书，也是一个年高德劭的佐证。”
“同学们，我希望大家响应毛主席光辉号召，以实际行动向组织表态；用大红纸写上山下乡的决心书，贴在学校的宣传栏。宣示我们班的思想统一，觉悟高，到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造就自己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又红又专的接班人。”
在陈老师慷慨激情的煽动下，同学们争先恐后发言；要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课室响起一阵又一阵噼里啪啦热烈掌声。
高二（三）班率先在校区掀起张贴上山下乡决心书的红色风暴。
当时，在这间学校是绝无仅有的。李宣冷眼旁观这场潮起一样的喧嚣，他身边的几个同学也消极地回避。陈老师连续几天热情动员以及苦口婆心的劝说，却给李宣诸多的借口推搪、敷衍着。他不是怄气，因为他不再是过去一个革命热情高涨、憨态可掬的红卫兵，他甚至自私认为学生干部浪得虚名，羁绊自己一点点放纵的自由。在这些青涩的日子里，开始懒洋洋得过且过，干脆请辞了。从一场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栉风沭雨中，让他战战兢兢看到一幕幕曾经呕心沥血为革命理想奋斗的人，最终有些因冤枉落得悲惨下场，也牵连亲人受罪。
李宣心寒了，自从那一次风波后被吴雨君的摔打成熟了。她执拗地信奉明哲保身的思想潜移默化他理想主义的精神，通过厄运的一次次砥砺，它从淬火中嬗变了李宣热情、冲动的闯劲，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为崇高理想鸣锣开道的人。因此，李宣冷淡地对这次写决心书不置可否。
放学回家的路上，吴雨君好奇的问李宣：“你班又是鼓掌又是决心书的，够热闹，陈老师出尽风头，好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我看他是意气用事，上山下乡用不着他不遗余力推动。明摆着，他趁机兴风作浪捞取政治之本，充实和丰富他写入党申请书的内容，真是一个彻头彻尾投机的市侩。”
吴雨君俏皮地用胳膊肋捅一下正陷入沉思的李宣：“喂，我怎看也找不到你几个人的决心书，你们班眼睁睁就落下你们了，也许他们认为你们故意拖后腿。”
“他们爱怎样认为就让他们咋样说去，反正是自愿的，也没人逼他写入党申请书，递交申请书也是自愿的。”李宣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真犟嘴，不就是假装表态罢了，在学校写决心书算什么！只是一种走过场的形式。”
“我若去上山下乡，往后怎能陪你渡过寂寞的长夜。我难熬，也放抵不下你呀！”他说完诡谲地笑起来。
吴雨君满脸潮红：“你真坏！要不你买条贞节裤给我穿，你去下乡。”粲然一笑。
“你还看不出我其一，不想弄虚作假；其二早已对外界的事物麻木不仁、置若罔闻。不参与这些盲目的瞎闹，不正是你拭目以待的。我要跟老婆你的思想保持高度一致，站在你巨人的肩膀才能高瞻远瞩，才不会重蹈覆辙。”
“你这样才让我省心，我真担心，以后不在你身旁督促，大大咧咧的，不知道什么时侯又捅出娄子来。”
“你放心好了，我在你的精心培育下，已经茁壮成长。”
“你真会买口乖，你要知道，无论你今后走到哪里，像风筝一样被我紧紧拴住线头，要你飞高就飞高、要你飞低就飞低.、要你回家，我就不停地收线。你听懂了吗？”.吴雨君声音嘶哑地哽咽说。
李宣热泪盈眶不停地重重点头：“听懂了，我知道你的牵挂，你放心吧！”
吴雨君抹去眼泪也轻轻拭去李宣腮边的泪水，双手紧紧攥紧他的手，像温暖一只快要冻僵的小鸟。
夏夜的月光清澈，从窗口泻入，照耀着吴雨君躺在床上雪白的肌肤，李宣压在她身上。他俩形同一首诗在紧密押韵、摆动身体，水乳交融地结合。他不停地抚摸那对坚挺的乳房，像抚模月亮的山峰，那里的山涧幽幽、溪水潺潺、低徊而缱绻。
“李宣，我们明天不用上学，不如去湖光岩玩。”
“好！后天下乡的铺盖等收拾妥了？”
“不就是铺盖和两套换洗的衣服、水桶，早就备好了，你的衣服和洗面漱口的毛巾牙刷我一同带去。省得你丢三落四的。”
“我已经同林雄说好跟他搭铺”
李宣抓耳挠腮的望着雨君：“要不到了甘林村，向校长或者生产队长要求安排间房子给我俩住，就不用分开。”
雨君看见李宣认真说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你真直爽，他们同意我也不怕！我看你有时傻得真可爱，我就等着你去见校长。”
她捏一下他的耳坠：“请你牢记，老公。”但她知道不管他是否逗着玩的，就翻身躺在李宣身上，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诉说春天的绵绵细雨、秋天金色的稻田，它们多情而充满田园诗意。
这一夜、他俩像春煦里的花朵，搂着脖子相拥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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