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杨万里读了五札,沉吟不语。半晌,他说:“轮对说话,千万不能涉及战与和,更不该涉及执政大臣和官家个性优劣,君当隐退为好!”
子静想起朱熹曾索取他的五札底本,并写来书信:“奏篇垂示得闻至论,慰沃良深。其规模宏大,源流深远,岂腐儒鄙生所可窥测?然区区私忧,未免有万牛回首之叹,然于我何病耶?语圆意话,混浩流转,益见所养之深,所蓄之厚。但向上一路,未曾拨着子静覆信答道:“奏札独蒙长者褒扬奖誉之厚,俱无以当之。深渐疏愚,不能回互藏匿,肺肝悉以书写,而兄尚有向上一路,未曾拨着之疑;岂待之太重,望之太过,未免金注之昏耶”(以上朱陆书札摘要见陆集(496-497页)不禁心中也觉昏昏然。
杨万里说“不能,不该”,朱熹说“未曾拨着向上一路”谁说的是真话呢?其实两人说的都是真话。杨万里是“贴己话”;朱熹是“书生话”。他早己忘了绍兴三十二年(1162),赵脊准备继位时的召见。朱熹面奏三扎;始而听,继而烦,一言不发。“三札”的命运并不比“五札”要好!
淳熙十三年丙(1186),陆九渊突然得到消息:他将升官,转“宣义郎”,除“将作监丞”。过几天,给事中王信疏驳此事;风向一转,十一月二十九日得旨:奉祠,主管台州崇道观。祠禄官,即闲职。可以回家,干领俸禄,一直到老;也可随时应召。
这就是陆九渊忠心直言“上五札”的结果!谁叫他说“生聚教训有甚时”?“执政大臣未称陛下使令”又是指谁呢?“抓小事,主细政所谓“主好详则百事荒”直指孝宗,联系前面说的“临御二十余年版图未归,仇仇未复”,难道能叫龙颜大悦吗?不过,“回家吃老米”对陆子来说,正好“鸟归山林,鱼游海底”;可是“欲取之,先之”就使子静大悟,他的“心蔽”也似乎可以一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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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杨万里只有叹息。他在子静得旨的当晚就写了一首“送行诗”:
送陆子静删定官使
朝路江西不十人,又看一个奉仙真。
可怜议论长倾座,不管声名解误身。
尚忆去年郊祀日,与渠并辔笑谈春。
何时相趁沧州去,雪笠风蓑钓白蘋。
—— (《朝天集》二十三卷)
陆九渊接诗后,立即奉和一首:
和杨廷秀送行
学粗知方耻为人,敢崇文貌蚀成真?
义难阿世非忘世,志不谋身岂误身?
逐遇宽恩犹得禄,归冲腊雪自生春。
君诗正似清风快,及我征帆故起蘋。
——(《陆集3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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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葭管飞灰。一个大雪天,四十八岁的陆九渊携家眷返乡,告别了帝都凤阙一临安城,走他“路漫漫兮上下求索”的心学之路。两三亲友相送。相好的同僚邻居纷纷赠银。删定所同官沈正卿等和诗人杨万里深深为陆子抱不平,但知世道如此,无法“挽救”。杨万里枨触于中,情寓于诗,又写了一首凄绝深沉的五律,送别他的挚友陆九渊:
冲雪送陆子静
猛落还中歇,疏飞忽骤繁。
平欺芦屋脊,偏护竹篱根。
对面看童子,低头看手痕。
销魂送行客,行客更销魂
——(《朝天集》二十三卷)
子静听诗人、挚友吟哦,内心虽说翻腾片刻,反而平静地看世界:那茫的雪海深处,不正埋藏着竹根春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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