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4/18 晴 于Brisbane
龙应台《天长地久》/ Book list + 1
她的文字好像单反的高清摄像头,通过清晰的聚焦和精巧的构图把那一瞬间的美从杂乱的背景中抽离,挖掘并呈现俗世中的良景。她的手法是如此高明,以至于即使你身处同一场景,看到的画面也不会更精致好看 (这道理如同摄影作品中的西湖总是比实景更美且更具魅惑力)。
我最喜欢的书/小说是《荆棘鸟》,我总说这话。可有一次听到先生从心理学的角度解析海明威那句“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有幸在巴黎待过,那么你的一生无论行至何处,巴黎都会跟随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场盛宴”,他说这话有道理也没道理,巴黎的确会跟随你,但重点不是巴黎,而是你自己年轻。
高二,夏秋回寝室午睡的季节,等查房的阿姨走了,便从枕头下抽出《荆棘鸟》,在竹席上撑着手肘读。室友中有人带回的是数学作业本,能听到水笔摩挲纸业的声音。不慌不忙继续读我的小说,然后用剩下的半小时睡觉。上周去 Gatton,沿途尽是连绵的牧场,鹰在辽远的高空盘旋。车子缓缓驶进校区主路,两旁的栅栏里圈着毛色乌黑发亮的骏马。我想象梅吉骑着这样的高头大马在德罗海达的牧场上驱赶羊群,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小说。若是今年才读的,还会这么喜欢吗?其实,故事里的众多元素、描写与伏笔,也没有特别高明啊 (小说读多了,慢慢也就觉出其实套路都类似,而且会越来越喜欢《红楼梦》。可若是拿了这个当参考系,诶……) 然后就忽然想起了先生的话,发现这解释用在此处真是极为恰当。我还可以读几百几千本小说,但那个开满蓝色绣球花的燥热季节,再也回不去了(当然我从来也不想回去,在 Astrophysics for people in a hurry 里一读到普朗克常数,就对整本书失去兴趣了。仔细想了想,高中的那些课,其实我一门都不喜欢)。
但龙应台是个例外。毕飞宇说好的作者首先得是个好的读者,能够觉出文字的美。我之前一直很排斥阅读理解这回事,觉得那些题目又难又刁钻,而且没有意义。入了孤阅,听白云老师和 Lady M 讲艺术史,从 public domain 和 private domain 一齐切入,解构和赏析艺术作品的美。心里突然有种从 It just looks right/beautiful. 到 Now I understand why I think so. 的转变。《小说课》也是在那段时间读完的,解析的对象从视觉艺术变成了文字符号。若是剥离了具体对象,两者的分析方法实则殊途同归。虽然还做不好知识的迁移,但至少在相近的分析对象里,发现了共通之处,也是开心。再拿起《台北人》的时候 (尤其在看完《这些人,那些事》以后),白先勇的句子就变得格外养眼起来。纵有满汉全席,没有好舌头品,也是白费。
可读龙应台是没有这样的门槛的(我自己觉得)。她的文字好像单反的高清摄像头,通过清晰的聚焦和精巧的构图把那一瞬间的美从杂乱的背景中抽离,挖掘并呈现俗世中的良景。她的手法是如此高明,以至于即使你身处同一场景,看到的画面也不会更精致好看 (这道理如同摄影作品中的西湖总是比实景更美且更具魅惑力)。读完《目送》,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学会“看”这个世界了。而在这“看”的背后,还聚积着哲学的张力(大爱她推荐的周保松的《小王子的领悟》哇) 。(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入子期的坑。贪多嚼不烂,格致看得我心痒痒,犹豫再三还是等明年吧。)
无论年轻与否,觉得自己会一直爱龙应台(噗……跑了这一大圈的题终于把话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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