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小臂被自行车车把打断了。
那时我还是少年,上初中。我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是在老屋后的土场。土场是高出老屋的一块圆形平地,正好当练习场所。自行车跑得很快,一圈一圈下来,土场上车痕无数,像揪下来的一绺绺头发。想起来,那样不能掌控,没有掉下土场外的河沟真是老天保佑。总算学会了,那股高兴劲儿,连吃饭睡觉都是兴奋的。只是不记得自行车是从哪里来的?
学会了,就总想着去骑一骑,无论什么路上。我家的稻田在一个叫庙湾的山边,离老屋有一二里路。不知道是玩还是干什么去,我和自行车在庙湾的小路上忽儿歪歪扭扭忽儿直线滑行。小路靠山的右边是一条小河。右脚踩空,失去平衡,人连车一起栽到河沟里,自行车倒下去的车把一下子打在右手臂上。等我爬起来,发现手臂弯曲了,像一条蚯蚓,我知道骨折了。当时不觉得痛。很快,变肿,变胖,一阵一阵地痛抽筋似的袭来。
鹅塘洲头我为此吃了有生以来肉体上的一次苦头。家里人带着我,去老街找一个姓金的中医,大家都说他接骨有一手。我还记得接骨头时的情景。金医师肥头大耳,力气很大,捏着我断弯的手臂,猛地一抖,我痛得哇哇叫,眼泪跟着冒出来。接好后上夹板,一块块木板条像箍桶似的捆贴在骨折臂身,然后用纱布缠牢。记得是夏天,我因此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洗澡。二三个月后,感觉手不痛,可以活动了,我试着下盆,用另一只好手擦洗。身上都骚臭了。
然而不小心,没有好利索的手触到地,再一次挫伤。又去县医院,通过二爷的关系找医生。矫正后,不再是上夹板,而是打石膏。打石膏比上夹板似乎科学多了,也没让我痛,直到后来长好。庆幸的是,这只手臂完好如初。
上高中,住校,哥哥用他的自行车驮着我的行李——箱子和被褥送我。但每个礼拜周末回家,得步走。有一回从家里来学校,走到解放岭,碰到从后面赶上来的一位女同学,她是骑自行车的。有辆自行车确实气派,我像农民见到了村干部。我还记得这位女同学的名字,她叫汪小飞。汪小飞短发,白净圆脸,有点男子的气度。我们本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她并不在意,十分友好的邀请木讷寡言的我,说载我一起去学校。那是一辆女式的轻便自行车,后座架窄窄的,我骑坐上去,落点在屁股间,坐不稳,一阵晃,还搁得慌。坐在上面很不自在,心想还不如走路,但又不好意思拒绝,我双手抓牢车身才算没有掉下来。我很感谢汪小飞!她的邀请给了我纯真的友情,尊严自信,让我至今不忘。我不知道汪小飞的家在哪里?是城关还是别的乡镇?但我知道她家条件比我好,从衣着乃至气质可以看出,还有,那时我没有自行车,她有。那个时候我们都是青春少年,现在的汪小飞一定也有白头发了吧。我想,她一定不记得我了,也一定忘了解放岭上的邀请。
大概是高二,我也有了一辆自行车。是旧的,想必是哥哥骑的给了我。有了自行车,周末回家,也可以像其他有自行车的同学一样,放学后,大大方方的推出来,骑上去,一路潇潇洒洒,风拂弄着年轻的脸庞,岁月轻快。还记得,我和查同学趁午休时间,骑着自行车跑到县城街上去。县城农贸市场弄巷上有一个旧书摊,是一个老头收废纸连带收回来的。其中,有《读者文摘》(现在叫读者)等杂志,我们买了回来,读得如饥似渴。那应该是我最早接触课外书籍上的散文。曾经一起骑自行车的查同学,现在移居省城合肥,在一家企业当干部,人生得意,再也没有和我一起骑过自行车了。
也是在这个时期,我丢了一辆自行车,是一辆刚买不久的新自行车。哥哥买的,是借给我骑还是送给我?就不知道了。那天,应该是从学校回来,我骑着它想去县城的二爷家看看。二爷家的房子在花果山下的一条马路下方,走在马路上可以看见他家的院子。进入院子,要通过两道门。前门是一扇实心的大铁门,黯红斑驳。不过没有锁,常年掩闭,进去推开再掩上。二门是一个小些的圆形拱门,拱门连带着内院墙,进入拱门才到了正屋。比起我家灰头土脸的老屋,这有点庭院深深大户人家的意思。所以,我每次去,走过这两道门,心情都很庄重。
坏就坏在,我没有带自行车一起走进去,而是把自行车单独放在大铁门外。当时我想,进去一下很快就出来了,实没有想到会出什么意外。
然而,我忘了二奶奶很能聊,总有说不完的话。时政,家常,她和二爷的相识等等话题,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我坐在那里,像个小学生,虚心听讲。故事告一段落,我该离开了。等我出来,大铁门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坏了,等我意识到自行车被人顺走了时,自顾念叨:我真傻,为什么不把自行车推进去呢。我真傻!…。
这是我到现在为止,丢的唯一一件东西。我很沮丧。家里人不高兴,但并没有怎样责备我。妈妈更是心疼,刚买的新车就偷了。要一百多块钱呢,不是个小数目。妈妈请人算卦,希望能找回。卦上说如何如何。事实上,卦上说得多像多真,这辆自行车也没有找回来。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偷去了。只怪太大意。那个时候,不说车没锁,就是锁了,四下无人,说不定也没有了。那会像现在,谁会要一辆单车呢。
高考没有考上大学,校园生涯随之终结了,我从此一脚踏进了社会。我们基本上属于散养类型,没有什么人生规划。既然书念不下去了,只好去找事做。九十年代初,打工潮兴起不久,顺理成章地,我也成了打工族中的一员。时至今日,这条路也没有上岸。
首站来到北京。给某肉食品企业送货,工具是一辆笨重的自行车。后座两边有两个托架,这样可以码放更多的要送的货品。其实就是各种猪肉肠,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方的圆的,压塑包装好,再装箱,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到各客户点。超市,私人小熟食店等。
骑着自行车整天在“北京城”晃悠,当然是很有限的。是在什么区?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北京城是很大的,马路是宽阔的。送完货回来,身份一变,由送货的变成休闲骑行看风景的,一路轻快,有点享受骑行的乐趣。看见前边有骑自行车的姑娘,追上去,与之平骑一段,然后,吹着口哨把她甩掉,再回头望,得意洋洋。真幼稚!
后来又转展到了上海。在上海也有一次骑自行车的记忆,是指远骑。去找一个熟识的同伴,自行车是借来的。那时还没有手机,全靠问路。从哪里骑到哪里,自然忘了,路不短,但记得那辆自行车的前把是环式的,握起来舒适,便于骑行。
真正骑行,是从来惠州以后。
初来时,没有交通工具。那时妹妹还在惠州,有时去看她,一起吃个饭,只好乘公交。可我有点晕车。每次回来,人都很不舒服。
于是我便买了一辆二手单车。搁置得久了,两个胎瘪瘪的,但基本还是好的。用了八十块钱买来,一修理擦洗,焕然一新。胎并没有坏,打上气马上就鼓起来。是捷安特的牌子,第一次骑带变速的山地车,轻便,省力,快速,这车质量真不错!但是不能换档,我也就随它,没有去修。一直用同一个档,骑了好多年。
第一次远骑,夏天,海龟湾,单程近百公里,当天往返,骑的就是这辆单车。那时还不会用高德地图。问路成了依赖习惯。在这样的情况下骑这么远,想起来,真有点佩服自己。
这辆单车,换过胎,刹车换过多次。不是原装的刹车片不行,有次换的橡胶片中含有铁沙粒,把钢圈划出一圈痕,导致出现裂纹,但仍可以骑行。
有一次骑行过猛,冲上路牙,伤到了钢圈。到了2020年,我想回老家“发展”,告别惠州,不再出来打工了。回去当天,仍骑着它到了火车站,途中,前股发出异响,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骑到火车站,以十块钱當给了一位环卫工人。
回到家后,一团乱麻。我的心又浮动了,改变了稳定在家的想法,继续来到惠州。
自最近一次离开家,已过去两年又三个月了。
前年夏天,我买了一辆崭新的单车。是在单车店买的,一千块。这是我真正买的一辆单车。但没有捷安特好。刹车不行,换了两回了。胎也换过。飞轮也换过。因骑得多,一年多时间,外胎都磨平了。早知这样,不如买捷安特。
这辆单车,骑行去了不少乡村,海边。骑行还是很不错的,虽然累,但可以锻炼身体,还能欣赏风景。单车又方便。可以说,在城市出行,一辆单车就够了,我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
这比公交,驾车,有它的优越性。当然,也希望有辆小车,最好“4+2”。驾照拿了快六年,年底要换证了,当初很想买车的心情变得不一样了,不再那么热切。主要是跟自己的现实生活情况密切相关。骑行似乎成了我的爱好,是我出行的主要方式,但实在说,也有一点无奈。
这辆单车创了新记录。是去年和一位年轻骑友去黑排角,然后双月湾,平海古城。凌晨四点半出发,晚上九十点才回来。日骑超过两百公里。比单去海龟湾那次还要远还要累。现在看来,差不多是我的一个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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