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38

作者: d08d63eddab3 | 来源:发表于2019-04-01 21:58 被阅读165次

    林晚无心听他们斗嘴,她惦记着父亲的身体。

    昨天父亲在电话里说,今天会去大坪三院检查。

    她厚着脸皮去厂长办公室打了好几个电话,每次都是母亲接的,说父亲还没回来。

    到后来母亲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说去了一天了都没回来,会不会是得了啥大病?

    林晚的心也吊了起来,嘴却很硬,要母亲少乱说。

    “医院又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不用排队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医院的生意比哪个行业都好。”林晚安慰母亲,心却乱得很。

    终于熬到下班,她特意拖到吃完饭后,差不多七点钟了才去化工厂外面的小卖部给父亲电话,这个时候医生都下班了,父亲不可能还在排队吧?

    拨通电话,不知道接电话的是谁,谢天谢地,他说林老师已经回来了。林晚听见他扬着嗓子叫了几声。

    “喂。”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林晚的心一紧,她敏感地觉察到父亲的声音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

    “爸,有啥子没得?”她问,没来由地,紧张得声音都在抖。

    父亲沉默着没有回答。

    “爸。”等了半天,林晚忍不住叫道。

    “没得啥子。”父亲终于慢慢地道。

    林晚松了口气。

    “明天去住院。”父亲接下来的这句话,彻底把她砸懵了。

    “不是没得啥子吗?为啥要住院?”林晚已经不能思维了。“明天啥时候去医院?去哪个医院?你在车队等我,我陪你去。"

    父亲说:“你莫管,安心上你的班。有空再到医院来。你妈晓得陪我。”

    “妈啥都不懂,还是我陪你去,我马上去坐车。”说完她就要挂电话。

    父亲喝住了她:“我自己晓得办手续,你来了起不到啥作用。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娃儿走夜路不安全,你就莫要让我操心了。”

    晚班车应该已经开走了,林晚只得作罢。她苦苦追问父亲到底是啥病。父亲简单地说:“胃上长了点东西。”

    林晚说不出话了。

    “我现在也不晓得是哪个病房哪个床,住下来了再通知你。”父亲最后道,“记住,放假才准来。”不待林晚回答,他挂断了电话。

    林晚握着话筒,听着那茫远而空洞的“嘟嘟”声,怔了半天。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拨电话。“我找林师母。”

    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得唏哩哗啦的。“晚晚,你快点回来趟嘛,你老汉得的是胃癌。”

    林晚的脑子里轰地一声。

    “这个死老头,不听我的,非要来入股,一天累死累活地给别个卖命。钱没挣到,还得了这个病,看别个得不得管他嘛。”母亲显然乱了方寸,已经口不择言了。

    “莫听你妈乱说,”电话被父亲抢了过去,“医生说要动了手术,活检之后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就算是癌症,你来了也没得用得。”

    林晚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是太明白,只机械地道:“好,我星期天过来。”

    挂了电话,林晚茫然得很,不知道该干啥。

    小卖部老板娘叫了她几声,她才发现,话筒还紧紧地被自己攥在手中。

    “你还打不打?”老板娘用嘴示意旁边有人等着用电话。

    林晚没理她,低头又开始拨号码。

    “您好,中国联通。”很甜美的声音。

    “请CaIl8105201。”林晚说得又快又急,传呼小姐连问了两遍,才听清号码,“请问您贵姓,请机主回本机是吗?”

    “您好,是需要机主回本机吗?”传呼小姐耐心地又问。

    “请再Call8107671。”林回过神来,“有急事。回本机。姓林。”

    过了很久,电话响了。

    这两个月,林晚Call过李可好几次,但不知道为啥,李可从来没有回过电话。她抓起话筒,心里有无限委屈,声音里便带上了哭腔:“李可,你现在在哪里?为啥老不回我的电话?”

    “哪个CaIl8107671?”不是李可,是个男生的声音。好一会儿,林晚才想起自己也Call了欧阳。

    “欧阳,是我。”林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爸住院了。”

    欧阳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让林晚平静了下来。他们约好了,明天早上九点钟先在大坪车站汇合,然后一起去医院。

    林晚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才想起请假的事。老板娘和肖厂没得办法联系,不知道严春花是否有权力准假?林晚小心地望了严春花一眼,她正斜靠在床上,手捧着一本A4纸打印的小册子在细看,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林晚硬着头皮叫了声“严姐,”严春花似乎没听见,仍专心地看她的册子。

    林晚走到她身边,大声叫道“严姐!”

    严春花合上册子放在腿上,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林晚看到册子的封面上写着《深圳环宇玩具厂管理手册》。

    “明天我想请个假。”林晚请求道。

    春花”喔”了一声:“请啥假?病假还是事假?”

    “事假。”林晚本来不想告诉她原因,但严春花先问了,“你有啥事?”

    “我爸爸住院了。”林晚的泪没忍住,滚落下来。

    严春花默然了一会儿,冷冷地道:“请假要找马老师,给我说没得用得。”

    林晚气结,既然你作不了主,问这么多干啥子?要找老板娘请假,就得等到明天早上八点多。这样的话,九点钟她就不可能赶到大坪了。万一老板娘明天有别的事,不去公司呢?万一她心情不好,不准假呢?

    为免节外生枝,林晚决定不请假了。现在她的心只有父亲,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这个晚上林晚辗转反侧,想起了许多与父亲有关的往事。

    都说母爱伟大,很奇怪,林晚儿时的记忆中,却只有父亲。

    两岁上,她的口齿尚不清楚,父亲教她识字。一、二、三,一、二、摊。她总是念错,自己以为是对的,很骄傲地等着父亲夸奖。父亲不说什么,一遍一遍,很有耐心地再教。

    再大一点,父亲带她去村口周爱华叔叔家看电视。每次看完准备回家时,她总是适时地睡着,让父亲背她回家。山村的夜路很不好走,父亲背上的她却睡得很踏实。到家后,父亲轻轻地放下她,为她洗脸脚,她却总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和父亲说起话来。父亲说:”喔,原来装睡的呀。”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父亲照样上当。父亲背了她好几年,直到家里也买了电视。

    父亲有空就抱了她在身上,村子里,只有她有这待遇。那时候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重,好一点的父母,就算对女儿不嫌弃,但也说不上疼爱。连母亲,都觉得自己没有儿子是个缺憾。父亲却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四五岁开始吧,村里的小学会组织看电影。每次父亲总会托人给林晚买张票。林晚记得很清楚,当时的电影票是两毛钱一张,再添一分,就可以买一包盐巴了。那时候家里很穷,母亲为此颇有意见,认为父亲浪费钱。但父亲在这一点上却相当坚持。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能看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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