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的大小孩

（写于5月12 星期六 晴） 

别扭的大小孩

      他应该是我踏入教室第一个注意到的学生，黑，或许因为暑假，晒得比周围的人更深一个色调。而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服管教、不守规矩、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息，说得严重些，当时，我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戾气。

    我记得他当时坐到第一排来，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小声但我能听到的声音和他身边的朋友说:“我们班个女班主任，要是个男班主任就好了，4班就是男班主任。”

    我有些无言以对的装作没听见，但心里有一丝担忧，觉得他可能是我管理班级的一大麻烦。但此刻，我仿佛能较为轻松的称他为大小孩了。               

            关于“行，你厉害”

    我们说两军对垒，气势不能输，教书也一样。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上的坏习惯，总有一种混混儿的感觉，刚开学不久，在班级中会欺负、言语威胁别的同学。我发现后，把他叫出来教育，他不说话不认错，我看他依旧不知悔改的态度，便拿手指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让他说话。结果这孩子一开口，着实让我吃一惊，“你再动我？”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威胁的口气对我说，我能怎么办？只能拿手指继续点点他的肩膀。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你再动？”他瞪着双眼看着我，面目狰狞一点都不可爱，很可怕。

    我也瞪着眼睛看着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要告诉他，我不怕他，我也不畏惧他所谓的威胁，因为在我看来，极其愚蠢。可是，我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慌张，因为很多，更关键的，还是因为我不想和他过于紧张，我还不想放弃他。

    好在，他下一秒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行，你厉害。”

    我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至少这头倔驴承认我比我厉害，说明我以后有可能把他教好。我这样自我安慰到，因为我内心深处，希望能把他教好，至少可以不是这么目中无人的模样。

  关于“为什么只说我”和“你还是说我”

    虽然他承认我厉害了，但，他还是在跟我对着干，我说什么，一副不屑的模样，在班上的同学面前，随意发脾气。又一次，他在班上准备欺负同学，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我把他叫过来，很严肃的教育他。我看他在我面前依旧是咬着牙，不给我正脸，完全目中无人模样。我内心火冒三丈，生气的教育他，我那时候内心已经开始有动摇，一半想说服他，让他有所改变，一半想放弃他，觉得他完全不尊重人的模样让我失望。但就在我这一半一半想法势均力敌的下一秒，他流泪了，这是我猝不及防的。我甚至有一秒的怀疑，我看到的是不是泪水，但他的眼眶都红了，同时很隐忍的模样，我知道，对于这孩子来说，这是伤心的泪水。我真的有一刹那的懵了，因为他一直不服气的不尊重的模样，让我觉得他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但他的泪水让我颠覆了对他的认知。

    我便问他原因，是个倔犊子，怎么都不愿意说，我看他眼泪不止，便拿了点纸递给他。他不接，我直接的拿纸在他脸上不温柔的抹了一把，帮他把眼泪擦了。他继续没说话，我继续问他哭泣的原因。终于，他似乎做了莫大的决心，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般，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怎么就总是说我一个人。”

    听着他这句话，我又是微楞了几秒，原来这家伙不服，但也觉得委屈。我有点轻松的微笑了，情况似乎比我想像中的好一些。

    我便向他解释，为什么说他更多，并不是我针对他，而是他做的并没有其他同学好。我认真的告诉他，“老师不会针对哪个同学，老师没那么无聊。老师只是教育你，而有的时候，老师用说你罚你的方式，并不代表讨厌你，而是代表老师不愿意放弃你，愿意在你身上花时间，至少说明，老师对你和班上其他几十个同学是一样的。”我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那我也不用你关心，不用你说我管我。”他嘴犟的说，但他的神情分明比刚进门的时候要柔软。

    我看着这别扭的孩子，忍住没笑，说愿意给他一天时间思考，在这一天里，我会不管他，当他不存在，给他充分自由。一天后，再让他做选择。说完，我让他回到教室。班主任不管确实是一种自由，但我内心总觉得最后他会做出我想要的也是对他好的决定:不要放弃他，负责任的教导他。因为通过今天这件事后，我觉得我有点了解他，他没有那么冥顽不化，他不过是个不太懂事的别扭大小孩。脾气大、性子冲，以为用暴力恐吓的方式让别人怕他便是光荣，小气、爱计较、傲娇、好面子，装高冷。但他的内心深处是善良的，渴望温暖和关心的，渴望被肯定，需要有存在感。这样的孩子，表面看上去，野蛮不可教化，但内心是幼稚的，甚至还带有一丝莽撞的真诚，如果给耐心，应该会变得更好一点吧。我不想放弃他，之前是因为责任心，现在是因为爱心。

    终于，第二天，他做出了我比较希望的选择，他别扭的小声的说出几个字:“你还是管我吧。”我听见了，但就是想治一治他的别扭，我说，“哦？你让我不要管你？”

    “我说你还是管我，还是说我吧！”他认真的再说了一遍。我一脸严肃的点头，等他走出办公室，虽然知道教育没有这么简单，但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

            关于“觉得很愧对”

    “眼泪事件”后，仿佛成为我们师生关系转折点，虽他仍有不那么服从于管教的时候，但我们之间仿佛不再是敌对关系了。在他磕磕绊绊的别扭生活中，还是免不了惹事。有一次，他私底下欺负同学，被家长找上门来，便闹到政教处，政教处听到是他（他之前因为打架多次进政教处），便打电话叫他家长过来，说让他考虑转学，他一听转学，脸色变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日里故作嚣张跋扈的孩子的黯淡神色。后来，因为事情没有那么恶劣，政教处的副校长便说宽容他这一次。晚自习后，因为怕有别的事端，我便送他回家（他家长在政教处处理完事情后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路上表现出来的是我在此之前没有看到过的沉重感。我问他要是真的让他转学他有什么想法，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股真诚的光芒，他说觉得愧对。

    我问:“愧对什么？”

    他回:“父母。”

    他眼中的那股光芒真诚而透亮，还有一层水雾，我宁愿相信我看到的所认为的，都是真的。

    我没有再说话，批评他的话早在政教处说过了。

    我看着他往左转，上楼进了家门。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往前看去，路上有些黑，下点小雨，只有远处稀薄的路灯光打在粗糙的公路上，我眼尽之处没有房屋，只有灰蒙的云层，模糊的山影。这路上学生走后也没什么行人，我独自站在原地，原本不宽的路面也因为夜晚，因为无人变得格外空阔，不知为什么突然心中有一股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介于孤独无力与坚定欣慰之间。

    这天晚上格外宽阔的路面，格外朦胧的月光都成为了我短暂教师生涯中的深刻记忆。我觉得教育真是一项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下的教育，学生是一个自由有独立思想的人，却也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孩子，而你一个普通的教师，往往很多时候，力不从心。就像这个学生，我很想教好他，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但他依旧欺负同学，依旧脾气来了目无尊长。我觉得很疲惫，但他后面那一句“我觉得很愧对。”又仿佛拯救了一颗因为热烈而脆弱的教师的心。

              关于努力和进步

      这个大小孩很多时候让我头疼，但他也有让我很感动的时候:运动会和拔河比赛。运动会他是长跑运动员，他一路坚持、一路努力、一路拼命最后拿了第一的模样，让我看到了一个开始闪光的他。他不知道，当他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比他无理取闹蛮横嚣张的时候入眼太多。

    更让我感动的是拔河比赛，因为第一场拔河我们班输了，她便主动跑到最后一个，将拔河绳绑在自己的腰上，我看着他不粗的腰，担心他会受伤，因为我一直强调的是:安全第一，比赛第二。“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问他，他回确定，我再次询问，他回的依旧是不犹豫的确定。最后这场拔河，我们赢了，我很感动，感动这大小孩为了的那几声确定，感动于他为了班级荣誉而努力到青筋凸起的样子，感动于他在努力的变好一点，再变好一点。截止到现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有在努力，虽然效果不能明显到每个人都看到，但我知道，对于这个孩子而言，他是花了心思和力量的。也在这里表扬下他吧:孩子，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很不错的，谢谢你为自己做的努力。

      其实，我不敢肯定这个大小孩以后能变得更好，我更不确定他未来会怎么样，是会趋向善良，还是迷失方向？是颠沛流离，还是一帆风顺？我不知道，无法也无权利去判断。我只希望我现在努力传递给他的一份热、一点光，能给他一点力量，让他可以感受到爱和理解才是世上最难得最可贵的事。希望他能在以后做选择的时候，选择好的那一项；我希望他的未来，不至于黯淡无光。这应该是每一个教师对于孩子最初也最纯粹的盼望。加油吧，大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