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关于他自己最著名,也是最厚颜的论断,就是《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具备完整主观能动性的人了,还把天真当成为非作歹的挡箭牌,这叫不仁。
世间所有的不仁都来自愚昧的纵容。顾城有点儿特殊,他的不仁,得益于全国人民的愚昧纵容。因为诗里满溢的浪漫之气,把人们基本的是非观都虏获了,徒剩盲目的欣赏,还给他的种种幼稚行径加以“脱俗”的美名。
顾城把几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谢燁,更可悲的是,谢燁清醒的一刻,为时已晚,顾城用菜刀阻挠了她奔往新生的脚步,今天的读者,则在延续当年谢燁因崇拜而上演的蠢剧。
二人实在是前卫有加的。火车车厢里的邂逅,在三十年后,依然被不知疲倦地用作电视剧里的滥料;用穿废了的牛仔裤改成毡帽,恐怕连山本耀司都要启唇称赞。又言及顾城在院子里铸铁锅的行径,荒唐如劣质港产片里的情节,在谢燁看来,却是孩童一般的稀有灵气。
可以说人们对顾城的宠溺,源头就在谢燁。顾城用才华征服谢燁之后,便将这才华再利用,撒向作品创作和荼毒读者当中。
他是诗里横行的野人,也是生活里无心的恶魔。同是诗人,北岛的作品虽保守得多,可伴随之的,是性格的沉稳与靠谱。顾城做得最多的,是迈着细碎的脚步,分寸不离地尾随其后,果真如一个任性又懦弱的孩子。
孩子这个词,因为成长历程的终结,本就没了褒义内涵,偏偏因为顾城,而成了无数人有恃无恐的防盾。
可如果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则不该深谙情爱之事。显然,论及这一问题,顾城是没有底气的。他在人生的后半段,开启了坐拥娥皇女英的美妙旅程,并不因此感到丝毫不妥。与之呼应的是谢燁的开通——现在看来,那不该叫开通,
因为出于本能的选择,和气度无关。她只是用所谓的大爱代替了底线,被顾城所谓的无邪蒙骗了眼睛。
顾城的文化程度不高,这恐怕成就了他创作时的无障碍状态。因为当你被过多术语傍身,你也卸下了最质朴的武器。诗人应该是有棱角的,可这棱角要成了漫山遍野的野草,人也化了怪物。顾城用无所适从的神情迎接了自己儿子的到来,又以不假思索的姿态把他寄放在了毛利人家中,仿佛这一切是水到渠成的工序。甚至当谢燁想为儿子添置一只售价一块九毛九美元的玩具时,他都对幼稚本性不离不弃,一屁股坐在商店地上不愿起来。他不是要和亲生孩子争风吃醋,他只是不容许世间有人光明正大地和他争夺天真的配额,即使这个人取材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说过去那些年他性子里的恶还能用诗歌掩护,那么当英儿出现,诗歌也就无法再充当门神的角色。俩人拉上厚实的门帘,在书信里沆瀣一气。可当三人真真和睦共处于一室,操心的善良人终于放弃以正常的眼光审视此事。
顾城和谢燁的死都是罪有应得。和他们有过美好辰光的人为之深感疾首痛心,大概只是因为对两段生命的猝然消失难以接受。人们觉得他们乃天作之合,只是因为目及范围内,将就度日的夫妻居多,忘情神交的眷侣鲜有。
世间的种种不俗,几乎都衍生于大范围内的庸俗。顾城也因此而洗清罪名,毕竟,清醒的人往往寡言沉默,随大流者,只懂引吭高歌,不识戳透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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