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面试的缘故,我遭遇了若干文学青年。用遭遇可能不太准确,毕竟撇开工作这层正经关系不说,确凿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抵御发自肺腑的切磋。
从胸腔怀有无法平息的共鸣,到后来公式化的提问,我知道现实分别给了他们和我一记耳光。我只愿我的昨天,比他们的今天漫长。世界留给你的从纯粹的文学青年过渡到假装以文学为辅的文艺青年的时间短如泥鳅,而你必须快如流星。
这些痛苦地经历着过渡期的青年们,恐怕还是难以消化“编辑”这一行当的内置属性:从你执笔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你。你是毒辣的时评,你是逍遥的买手,你是如被编了程的评测员,你唯独不是出口字字有神态的你。
唯独一种情形例外: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烹调的菜式,恰巧成为受众的饕餮全席。你让人甘之如饴,不代表你见解怡人;你叫人胃口全亡,不表示你才能稀烂。这只是关于生存和生活的权衡和博弈。你可能早早失去了权衡的资格,但你永远有博弈的权利。
诚然,很可悲的一件事便是:理想和生活本就难以在一个时光区间里共存,理想容不下生活,生活结果了理想,明朗又残酷的关系,完全不值得推敲。
可是还是要推敲。因为依然有人年逾不惑还在延长我自以为闭合的理想线。
前几年看了一点熊培云的文章,又感慨又恶心:那是产生共鸣时的标准反应。他从记者成长为学者,其中要填塞的,自然不止是硬朗的文笔,还有缺失已久的观点。严格说来,这两样,他仍处于缺失已久的状态。
叙述起来,依然是过了时的文人式忧伤调子,只是在莫扎特的墓园里晃一圈,就恨不能和满世界的非古典音乐势不两立。我在想这兴许是被新闻行业压抑已久的同理心奋力作怪。而论及观点,通篇不见新意,不是众所周知的古董式引述,就是一百个字都谈不到点上的赘述。即便在日本苦修,做得最多的还是堆砌学术实验和搬运古人箴言:不地道。
我这儿也有一个不地道的观点:熊培云有此表现,兴许也跟少年时的眼界有关:若有人硬说江西农村和上海新天地共享一片视野,我只能兀自认为,此人不是冲上枝头的火凤凰,就是缩入地底的无胆鼠。他成年之后阅过再厚的卷,行过再多的道,也难以拉伸他早已定型的农村式思维。也正因为如此,他须用厚重的著作来囤积人们对他的印象,此生注定与精悍绝交。
然而,共鸣并未因此而消散。因为我们都是满足温饱以后不甘于温饱状的人。有一段时间,我试图研究台湾的政治民主化进程,全是教参口味的陈述,我却生生写了好几页笔记,今天再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深信两岸之间绝不仅仅横了一湾海峡,历史证明果不其然。可历史在今天,也便只能成为历史,它太没有现世价值了。
但最没有现世价值的,恐怕是重温这些没有现实价值的作品了。它们唯一的价值,恐怕就是驱赶孤独——因现世带来的孤独。经历过的人不会轻视,绕道走的人不自知,却承担了满满一脊梁的轻视。
来自公众号《折腾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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