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少明
最近重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勤恳工作养家的小职员格里高尔在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巨大的甲虫，其悲惨的境遇就此开始了。
格里高尔变成巨大的甲虫，他的外形产生了变化，初心始终没有变化；格里高尔的父母和妹妹却是内心的异化，对格里高尔又厌弃到当成一种负担，直至其死去。
卡夫卡的这篇小说并不陌生，在读书的时候，就曾经在课外阅读中出现过，况且卡夫卡的《城堡》也是必读的书目了。关于卡夫卡的作品有些是很难读懂得，有些包含着很深层次的寓意，诸如他的非常简短的作品《在法的门前》就是如此。
卡夫卡年仅41岁就去世了，从小就在敬畏和害怕父亲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形成了孤独忧郁的性格，他害怕生活，害怕与人交往，甚至害怕结婚成家，三次订婚、三次解除婚约，余生就是就是在孤寂中度过的，而写作成了卡夫卡生命唯一的寄托，在他去世后，被人发现仍然有大量写在日记本上的小说、散文、诗歌作品。
对于一个人从写作中找到出口或是人生的意义这件事情，或是写作能够改变一个人，甚或是有那么多的人呕心沥血也要去不间断的写作，也许从余华的下面的这些话里能找到答案。
“现在，我已经有二十年的写作历史了。二十年的漫漫长夜和那些晴朗或者阴沉的白昼过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写作了。写作唤醒了我生活中无数的欲望，这样的欲望在我过去生活里曾经有过或者根本没有，曾经实现过或者根本无法实现。我的写作使它们聚集到了一起，在虚构的现实里成为合法。二十年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写作已经建立了现实经历之外的一条人生道路，它和我现实的人生之路同时出发，并肩而行，有时交叉到了一起，有时又天各一方。因此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样的话──写作有益于身心健康。当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欲望，在虚构生活里纷纷得到实现时，我就会感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完整起来。”
“写作使我拥有了两个人生，现实的和虚构的，它们的关系就像是健康和疾病，当一个强大起来时，另一个必然会衰落下去。于是当我现实的人生越来越平乏时，我虚构的人生已经异常丰富了。”
“我知道阅读别人的作品会影响自己，后来发现自己写下的人物也会影响我的人生态度。写作确实会改变一个人，会将一个刚强的人变得眼泪汪汪，会将一个果断的人变得犹豫不决，会将一个勇敢的人变得胆小怕事，最后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作家”。
从此中就能看出，不善交际、性格孤僻的卡夫卡将写作视为自己的生命也就不足为奇了。
重读卡夫卡的《变形记》自然有一番新的感想。
格里高尔的外形异化成甲虫，可内心依然渴望为家庭做贡献，依然是想着为父母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还在向着妹妹报小提琴班的学费，即使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悲惨的境遇，变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甚或是厌恶的甲虫，他非但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命运悲哀，而是时刻在关注着家人的命运，以及自己能否在为家人创造任何的经济价值。
虽然格里高尔的父母身体不是很好，可是还是有劳动能力的，甚或是格里高尔的妹妹也是完全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她每天想到的却是穿什么样的衣服，如何参加一些不用消费的娱乐。格里高尔变成巨大的甲虫后，亲情就变得离他愈加遥远，一个曾经为这个家庭默默无闻付出的顶梁柱逐渐的就变成了遭人嫌弃厌恶的对象，这些从格里高尔的父亲、母亲、妹妹的行为和语言以及心理活动的描写上就可见一斑了。
父亲在驱逐格里高尔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格里高尔是在奋力的向自己屋子里爬，而是将一颗苹果打中格里高尔的身体，就这样造成身体的溃烂；而当格里高尔出现在那曾经本可以出现的场合里时，妹妹正在拉着小提琴，几个租客刚刚用晚餐，但是格里高尔的出现让这一切发生了改变，租客要求退租，一家人仿佛陷入绝望的境地似的，格里高尔被彻底的关入了黑暗之中，绝望和生无可恋让格里高尔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而这些却让他的家人仿佛如释重负。
也许有人觉得小说中的内容有夸张的成分，我们大可去关注其中寓言的部分，也就是其寓意下有着社会的现实性。其实在今天的社会也莫不如此，对于那些作为家庭中间力量的年轻人来说，处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一家人嗷嗷待哺，无非是向格里高尔一样的疲于奔命的去工作，对于个人来说还有多少自己的梦想和自由而言。
当然在现实中，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醒来变化成甲虫，却可能在一夜之间破产变得一无所有，一夜之间失去工作，或是因某种疾病不能去工作，当一个人丧失了劳动能力，无法为家庭创造任何经济价值的时候，和小说中变成甲虫的境遇就别无二致了。
当然也不可否认，有这样一部分的年轻人沉溺在虚幻的娱乐之中，不积极上进或是变成了啃老一族，这些便是走入了另一个极端。
格里高尔渴望为家庭在此付出而不可得，想融入家庭而不可能，在折磨中而失去了生命。这样的文章，倘使读者没有家庭的压力和工作的压力，是很难去理解的。可现在之生活，放眼望去，大部分人不都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亦或是满足家人的基本生活需求而在匆忙的操劳着，无休无止才是一种常态，更不要说去追名逐利了，想变成甲虫也是一种奢侈。
难道格里高尔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难道格里高尔就没有自己的梦想，他的变形看似是偶然的现象，其实是一种必然，只要我们细心的阅读就会发现，格里高尔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甚或是没有一天休息过，经常到到处奔波，三餐不准时，没有任何的自我时间和空间，仅仅是迟到了几分钟，格里高尔的公司就派人到家里来调查。格里高尔宛若一架飞速旋转的机器上的一颗螺丝，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变成甲虫就成为一种必然，当然也可能变成其他的东西。
可生活总归是艰辛的，甚或是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苦难经历，又有谁的人生会一番风顺的呢。
小的时候，在农村，经常能看见中年的农人在屋檐下或是墙角独自坐在那里抽烟，那眼角眉梢分明挂着生活的艰难和难以排解的忧愁，甚或是在寂静的夜里，烟火斑斑点点，可我却很少听到他们说过这生活有多苦，可能他们已经习惯了生活中的苦难，亦或是无法表达，或许他们看到的更多是希望吧。
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这样的照片，一位父亲在风雪中骑着狭小的车子，孩子就坐在车前，车上堆放着一堆红彤彤的苹果，父亲一边艰难的蹬着自行车，一边吆喝着；一位母亲背着好大的一团的废品，是其身材的好几倍还要大，弯腰吃力的前行，手里还牵着一个幼小的女儿；一个中年男子在火车站的外面坐着，雪花就这样飘落在他的身上，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眼中却满是泪水。
生活本来就不会是容易的，对于身处其中的每个人来说，都是处在纵横交错的点上，牢牢的束缚在那里，甚至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改变自身的命运。
那些无法满足温饱的人，为了基本生活需求奔波劳碌一生；那些拥有足够多财富的人，却整日的为应对无聊无趣而努力；居于中间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安身立命，庸庸碌碌的一生，甚至连一件或几件事情都没有做好，时间就消失而去了。
罗曼·罗兰曾说过：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想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可是无论我们有没有认识到生活的真相，我们都要去热爱生活，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我们厌恶生活，莫不如说我们是在厌恶自己。那些单纯的就能相信一切的人是幸福的，那些经历过思考后依然相信的人也是幸福，而处于中间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能相信点什么，也就容易处于不幸福之中。
然生活本身就是生活，是无法简单用语言来评说的。
在《相约星期二》一书中，学生问正日渐衰弱的莫里教授，如果相信转世的说法，来世会做什么，莫里教授的说到会选择做一只灵敏迅捷的羚羊。
今生今世就好好为人吧，倘使有来世，相信没有人愿意再把那匆忙琐碎如机器般的人生再来一遍，如果能够选择，那就做一只白鹤，自由的翱翔天际；或是一头孤独的猎豹，驰骋在无边的原野，只要不是变成行动不便的甲壳虫就好。
（20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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