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
“……话说那大盗曹南飞,数月之内在关中犯案多宗,偷盗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一时间,关中富户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难道官府不曾缉拿他?”有人问道。
说书人喝了口茶,润一润嗓子,才继续说道:“衙门几次围捕他,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呢?”又有人问道。
“不过曹南飞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偷到了王家头上。”
“莫非是关中首富王复来的王家?”
“正是。”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道:“王员外大怒之下,悬赏千金,誓要将他抓拿归案。”
“这下他总该逃不掉了吧?”好事者幸灾乐祸道。
说书人摇头道:“多名高手围追堵截,激战数番,却仍是空手而归。”
“那曹南飞武功如此高强?”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据说,陇西武馆的李少狂与郭多福,两人联手与他交战上百回合,也只是打成平手。”
李、郭二人,在关中一带的名气,即便不是江湖中人,也都是有所耳闻。
“众多江湖好手虽未见功,但毕竟让曹南飞收敛不少。半月多来,他再无出手作案。”
“王员外会善罢甘休么?”有人小声问道。
“自然不会。据闻他已经通报了六扇门,京城不日将会派出高手前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故事告一段落,说书人拿着赏钱离开了茶楼。
茶楼之中,众多茶客还在议论纷纷。
靠近窗边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青年男子。
其中一个白衣男子道:“曹大哥,这个说书人消息还真是灵通。”
“江湖上五花八门,各有神通,不足为奇。”另外一个青衣男子道。
“大盗曹南飞,曹大哥你这名字真是威风八面。”白衣男子笑道。
“要不下次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大盗左依岂不是更好听?”
“那我爹会把我打个半死,然后再把你打死。”左依故作苦脸道。
“打不过,我难道不会跑么?”青衣男子正是曹南飞。
白衣男子则是女扮男装的左依。左依之父,乃是中原武林名宿“无忧先生”左仲宁。
一年之前,曹南飞身受重伤为左仲宁所救,因此认识了左依。
曹南飞伤愈之后,左依便女扮男装,跟随他一起行走江湖——说来也怪,左仲宁居然放心女儿与一个男子同行。
曹南飞虽然行事不羁,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侠义中人——打抱不平,劫富济贫,惩恶除奸。
跟着他身旁的左依,对他芳心暗许,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曹南飞对她的心意,却仿佛半点不曾察觉。
此时已将近午后,茶楼的客人开始陆续结账离去。
“曹大哥,我们等的人何时才到?”
曹南飞一边斟茶,一边道:“应该就快到了。”
“这批货价值不下十万两,此人真的没有问题?”
曹南飞叹气道:“不管有无问题,总归得试一试。否则如何筹得银两,赈济灾民。”
“那倒也是。”左依随他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时日,自然懂得销赃不易之理。
曹南飞突然压低声音道:“来了。”
左依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壮年男子,来到了茶桌跟前。
“这位想必就是曹公子?”
曹南飞起身道:“正是。”
“某家姓金,听说曹公子有批黑货要出手?”
“没错,金老板请坐。”
两人落座之后,曹南飞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递了过去。
金老板左右环视一下,然后小心地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几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金老板,这批货想必你也清楚,一口价十万两,如何?”曹南飞问道。
“五万两,这批货不好出手。”
左依给曹南飞使了个眼色,道:“金老板,不如各退一步,八万两如何?”
还未等金老板开口,她便接着道:“不过其中一半,得帮我们换成粮食布匹等赈灾之物。”
“原来如此,”金老板正容道:“两位侠义心肠,金某佩服,就依这位姑娘所言。”
曹南飞抱拳施礼,道:“多谢金老板。”
中阙
谈妥了三日后在城外交货的事宜,金老板便先行告辞离去。
曹、左二人也随即结账离开茶楼,隔了一段距离跟在金老板身后。
“曹大哥,这位金老板人还不错,为何要跟踪他?”左依不解问道。
曹南飞一面留意金老板的行踪,一面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此事干系重大。”
金老板不急不缓,一路走到城角边上的一间宅院。
看到金老板走入宅子,曹南飞双眉微皱。
“曹大哥,可是有什么问题?”
曹南飞对左依道:“依儿小心点,我们进去探一探。”
“明白。”左依跟在曹南飞身后,从院子旁边的一墩矮墙跃入。
两人刚一落地,便看见金老板略有些惋惜地望着他们。
“曹公子,左姑娘……”
金老板还未说完,院子中出现另外两个人影,呈三角之形将曹、左二人围在中间。
“李少狂,郭多福。”
曹南飞一见到这两人,当即明白自己已落入圈套之中。
“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李少狂道。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无忧先生的千金了。”郭多福道。
曹南飞将左依掩在身后,向金老板问道:“还未请教。”
“某家樊庸。”
“陇西武馆的三大高手齐聚一堂,曹某当真受宠若惊。”
樊庸道:“曹公子,念在赈济灾民的份上,只要你们交出偷盗财物,便可安然离去。”
“曹大哥,你说他们仨打得过我们俩么?”左依突然问道。
此言一出,李少狂三人只得在心里苦笑。
假若只有曹南飞一人,他们还有自信能将他拿下。
不过再加上左依,想要留下二人,恐怕是机会渺茫。而且万一若是伤着左家小姐,惹出了无忧先生,那他们更加承受不起。
曹南飞虽不晓得他们的顾虑,但正如左依所言,两人联手又有何惧?
“依儿,我们走。”
李少狂三人互望一眼,还是决定出手一搏。
于是乎五人各展拳脚,双方混战在了一起。
虽然同为陇西武馆的武师,但是李、郭、樊三人的武功套路却各不相同。
李少狂招式大开大阖,步步抢攻。
郭多福精于游走缠斗,进退自如。
樊庸套路中规中矩,未求有功先求无过。
再者平日三人多有练习,联手配合自然毫不生疏,一时间竟将曹、左二人牢牢压制住。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一个是自小由左仲宁言传身教的左依,另一个是连左仲宁都称赞不已的曹南飞。
要知道,“无忧先生”左仲宁可是在江湖中排得上前十的高手。
所以数十招过后,曹、左二人便已反客为主,占到了上风。
“此地不宜久留,依儿,速战速决。”
曹南飞说罢,一口气踢出连环十二腿,将李少狂与郭多福击退十余步。
左依也不含糊,家传绝招尽出,把樊庸打得左支右拙,连连后退。
“走!”曹、左二人也不恋战,准备扬长而去。
“好功夫!”
正当曹、左二人准备离开宅院之时,忽然从院墙之上跃下一个人影。
此人身着官差服饰,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长身玉立,恰好拦在大门之前。
“六扇门袁鹿鸣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从门外冲进来十多个捕快,将庭院包围了起来。
曹南飞暗呼不妙,苦笑道:“居然劳动了袁二捕头出马,曹某真是诚惶诚恐。”
“他就是所谓的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左依好奇问道。
“正是。”
六扇门缉拿天下贼犯,其中最出名者四人,人称“四大名捕”。
袁家兄弟二人,老大袁鹤鸣,老二袁鹿鸣,并在四大名捕之列。是故袁鹿鸣又称之为袁二捕头。
“陇西武馆的三位教头,襄助本官抓拿大盗曹南飞有功,事后赏金自有你们一份。”袁鹿鸣对李少狂三人道。
李少狂咳嗽两下,道:“多谢袁二捕头。只是我等已身受重伤,无力协助,请袁二捕头见谅。”
他说完,郭多福与樊庸也咳嗽了几声。
“不识抬举。”袁鹿鸣轻哼一声。
江湖中人,最忌与官府之人有所瓜葛,李少狂三人自然不愿惹上这种是非。
袁鹿鸣扬手一挥,下令道:“拿下盗贼曹南飞。”
“是!”众捕快领命一拥而上,便要将曹、左二人当场擒拿。
下阙
官兵抓贼,原本就是分内之事。
不过若靠单打独斗,恐怕唯有袁鹿鸣这般身手,才能缉拿到犯人。
因而,捕快更多是凭联手合击之术,来对付诸如曹南飞这种水平的高手。
袁鹿鸣原本打算让李少狂三人出手协助,配合他手下捕快将曹、左二人拿下。
可惜三人借伤退避,于是袁鹿鸣只得自己动手。
“依儿小心。”
曹南飞击退一名手执铁尺的捕快,正面迎击气势如虹的袁鹿鸣。
曹、袁两人缠斗在一起,其余捕快则上前围攻左依。
众捕快并未动用刀剑,只是使上铁尺与铁链,意欲生擒犯人。
左依自知光凭拳脚难以抵挡,当即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施展出家传剑法对敌。
这边厢,曹南飞与袁鹿鸣斗得难分难解。
单论武功,两人原本在伯仲之间。
只是曹南飞先前已耗去几分力气,幸而他闯荡江湖多年,实战经验更胜一筹,才勉强能与袁鹿鸣势均力敌。
袁鹿鸣也不着急,见招拆招,伺机而动。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胶着状态。
练武之人都明白久守必失的道理,尤其是在陷入包围当中。
曹南飞力拼数十招,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拳脚。虽不严重,但足以影响他的行动。
另一边,左依仗着剑法精妙以寡敌众,却并未受伤,只是身上衣物被挂破了几道口子。
“住手!”
曹南飞倏地一声大喝,奋起余力将身旁之人全部震开。
“慢,看他有何话说。”袁鹿鸣手一挥,制止了众捕快。
曹南飞深呼吸一口气,道:“此事与她无关,放她离去,我自当束手就擒。”
袁鹿鸣冷笑道:“包庇人犯,偷袭公差,此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打量了一下左依,道:“就算左仲宁是天下第一高手,难不成还敢和官府作对?”
“曹大哥,”左依背靠曹南飞,小声道:“不必担心,你走了,他们自然不敢对我怎么样。”
道理是没错,但曹南飞又怎么能抛下左依,独自逃生呢?
双方相持不下,此时变故又生。
只听见一声马蹄,一人一骑破门而入,冲到庭院中央。
马上骑士一身军袍,腰挎军刀,来头似乎不小。
他环视了一眼周围,翻身下马,站在曹、袁两人中间。
“来者何人?”袁鹿鸣一声喝问。
“夏侯笙。”
“你与夏侯大将军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
曹南飞看见夏侯笙,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夏侯将军来此,有何贵干?”袁鹿鸣问道。
“奉父帅之命,来接他进京。”夏侯笙望向曹南飞。
袁鹿鸣上前一步,道:“此人在关中犯案多宗,理应由我六扇门抓拿归案。”
“我是来接人,不是来抓人的。”
“难道此人是夏侯大将军的属下?”袁鹿鸣再问。
夏侯笙却不理会他,转身对着曹南飞。
“见过二哥。”曹南飞苦笑道。
此言一出,不仅袁鹿鸣诧异不已,就连左依也感到十分惊讶。
她与曹南飞结识以来,只知道他自小流落江湖,却从未听他提及过家里人。
谁又能想到,江湖浪子曹南飞,居然是权倾一方的夏侯大将军之子?
袁鹿鸣再前一步,正色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夏侯大将军的公子,也难逃律法制裁。”
夏侯笙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块令牌,抛给袁鹿鸣。
袁鹿鸣接住令牌一看,脸色大变。
他沉默片刻,将令牌丢还给夏侯笙,下令众捕快撤退。
不到片刻,庭院之中只剩下曹南飞、左依和夏侯笙三人。
“二哥,今日要不是你,我和依儿就得去吃牢饭了。”
曹南飞向左依介绍,道:“这是我二哥夏侯笙。”
“见过夏侯大哥。”
“左姑娘。”
与左依打过招呼,夏侯笙道:“南飞,收拾一下随我进京。”
“什么?”曹南飞原本未不当真。
“若非父帅的御赐金牌,哪有那么容易让袁鹿鸣放手。”
曹南飞道:“等我把手上的黑货处理好,就随二哥回去。”
“些许财物,不管也罢。”
左依忙开口道:“那些财物可是为了赈济灾民。”
夏侯笙叹了口气,摇头道:“朝廷数月之前,已经调拨了几批物资。若是依靠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早不知饿死多少灾民了。”
曹、左二人闻言,都是默然不语。
夏侯笙也不再言语,牵马走出庭院,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院子里只剩下曹南飞与左依,两人四目相对。
“依儿,我……”曹南飞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左依俏皮一笑,问道:“曹大哥,你二哥怎么是姓夏侯?”
“此事说来话长。”曹南飞向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曹南飞自幼流落江湖,跟随养父姓曹。
数年之前,他才得知自己的身世——竟是京城夏侯大将军的私生子。
不过,曹南飞却并未回京,仍旧在江湖上漂泊。
此番进京,必然是有十分紧要之事。
左依似有所感,今日一别,往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道:“曹大哥,我出来这么久,也应当回去了,不然爹又要担心了。”
“是啊,”曹南飞叹道:“我原本打算此间事了,与你一同回去拜见左前辈。”
左依伸出手,拉住他的小拇指,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会在家中等你来……”
曹南飞点点头,承诺道:“待京城事毕,我便去找你。”
两人依依惜别,个中更是情意绵绵。
然则天意难测,正如同曹南飞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入京。
正是: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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