窍眼

等定制的柜子门子的时间里，我买了很多东西。第一件确定的大件是订了床、床垫、茶几、沙发、餐椅。原计划的厨卫用樱花，已经到实体店里跑过两回，也催着店主给我量了卫生间、厨房和阳台顶子的尺寸。我性子急，催了两回，让先装吊顶。店主推了两回，说等柜子门子安好后再吊顶。我的意思是，先安卫生间的顶子，然后安开关插座、热水器、镜柜，樱花店主说不用急，等安好柜子再说。时间就此推开。

我怀着随便看看的心思，溜达了一圈海尔专卖店，营业员介绍产品时，说那些品牌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牌子的好。她的话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但道理我听进去了。对，我也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我听店员对各种型号、功能、优势的细致介绍，也知道了他们价格的底线，从淘宝上查看时，又发现同一个型号的商品，会比实体店便宜三到五百，四样东西就便宜了一千五。

所以，这几天新家里没打开包装的东西堆了一长溜。大件都是送货上门的，但浴霸、花洒、全屋开关插座、洗菜盆，这些物件得我自己到菜鸟驿站拿。自去年开始有了菜鸟驿站后，感觉很不方便，这么热的天，我一个人要拿五件大包装快递，要来回跑好几趟。

想叫儿子替我拿，他回一句：这么热的天不想出去。或者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搪塞我。中午让他来新房和我拆卫生间镜柜，检查有没有破损。包装外面钉着木筐，得用平改锥撬开，才能拿出三个包装纸箱。我给他打电话，他不耐烦地说：“非得这个时候把我提溜出来？不能等晚上不热了再看？”

我说：因为东西是分两天送的，店家发信息提醒，要在24小时内验货，如有破损免费补寄，等到晚上就过了24小时。热怎么啦，伏天出出汗去湿排毒还减肥，不是说以后燕家的天你顶着，天热流点汗就受不了？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出来，10分钟的路程，让我等了40多分钟，一进门就一脸不悦地说：非要折腾我出来是吧？

什么叫折腾你？我不是也在么，你热我能不热？

他见我已经拆了上面和正下面的木条，也不戴手套就要从木框里掏拽长方形纸箱。我制止道：先别动！我再把侧面拆完再搬。他瞪我：“快和我抬，现在就能拿出来，为啥非要做无用功。”

“什么叫无用功，木条上有刺，还有一排钉子，你这样盲目地拿，很容易弄伤手。这些活不用急，浴室的东西很重又易碎，要轻拿轻放。咱公司的老石不戴手套拿院里的彩钢瓦，把右手割伤，缝了11针，这几天请假了。所以，干活不能急。你着急啥？”

儿子于是过来戴上手套，也不用改锥，用手就想拽开木条，他不难烦的大动作遇到木条的反弹力，不但没拽开，还弹动了旁边的箱子。

我赶忙制止，“你嫌热就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能干。干活不能着急，木条筐子要一根根用改锥撬。拆卸的木条就能一根根顺着放到编织袋里扔掉，不然横七竖八占地方，待会儿怎么把它们拿出去？”

他看着木条，找不到下改锥的地方。

“你就在旁边安静地待着吧。我干活的时候，你要仔细观察，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我看别人看会的。你干任何活都不能盲目，要有一个规划，先干啥后干啥，这样做会不会有后遗症，怎样用简单的方法做好事情，都要考虑清楚。这种考虑对于我来说，是在一瞬间就完成的。这个前提是平时多看少说。即使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也留意，这样自己遇上时就会很快做出反应。”

我一边假装看不见他嫌弃的眼神，一边用平改锥头伸进木条间的细缝，轻轻一撬，半寸长的细钉就分离开了。一根一根，有次序地拆卸，“看！干活需要窍眼，而不是蛮力。”

包装一一打开，没看到有破损。他甩开我的手，噌噌把东西再放进去，然后东一件西一件放到一边。我过去把箱子都移到和门一齐的东墙边。他问我：“放哪里不一样，非得按照你的意思来？”

“肯定不一样啊。东西乱放，别人走动很容易碰撞到，撞地上摔坏怎么办？全屋定制的柜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每个屋里都要安装柜子，你随意放会挡路，只有客厅的这面墙最长，也不会挡路。这样在客厅中央拆完包装，师傅就能快速地进屋安装。我干什么都会先预想，如果我干活怎样最顺手，会不会碰到东西，干活时，从下往上安，还是从上往下安顺手？能想到的都要想一想，不是说只要干活就行了，还要把活干好。这就是同样贴地，有的师傅工钱一万多，有的师傅八九千。对于我来说，师傅干活环境畅通，就不会把刚刷的墙面不小心沾到灰。这是窍眼，窍眼就是凡事多观察。有窍眼的人，看一眼就能举一反三，没窍眼的人，推一下走一步，这还算好的，就怕做不好还把东西弄坏，一个人的错，却拖累别人来善后。

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都心急火燎，有点时间就想着吃喝玩乐，家里有个小状况束手无策，就知道花钱雇人做。对于我来说，看一眼就知道如何下手，比如我买了小米、红豆、绿豆、黄豆，想放到装过蛋白粉的空桶里，桶口比拳头小，如果直接倒会洒出来，一勺一勺舀又费时间，我不用思考马上就知道用硬纸做一个漏斗，几秒钟就倒进桶里了。

还有以前我的自行车车胎扎了，我会自己补胎，业主家要抖个滤网，开关暖气，这些我看一眼就能熟练地做好。我20岁在厂里上班时，各科室的木椅子经常被人们搬出来，然后把前边木腿翘起来，人坐上去前后晃悠，椅子的损坏率很高，椅子缺胳膊少腿是常有的事，等到木头椅子坏了，他们就重新领一把，旧椅子肢解开拿回去当了生火的木材。

只有我们化验室里的椅子没坏过。我把化验室的六号铁丝用尖嘴钳掰成S型的铁链，一头系在桌腿上，一头系在椅子腿上，有人想搬我们化验室的椅子时，有链子拽着椅子，谁也搬不走。并且，椅子被他们摇松了，我就把一次性筷子塞进缝隙里，再用斧头钉住，椅子就稳稳的。”

他没有说话，我收拾完，唠叨完，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