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二）

母亲自治疗后，精神状况逐渐好转。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也都跟她说话很客气，怕又刺激到。母亲后来跟我讲述，她生病期间其实是有记忆的，父亲带她去看病，路上的不情愿以及冷言冷语，她都有印象，然而，自外婆跟父亲谈过那次后，父亲虽然面冷，但是，不弃。

半年后，母亲怀孕了，她的病基本已经无碍，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孩子，我的哥哥，感觉生活有了盼头。

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十分爱护哥哥，从来没有数落过他一句。除了从原生家庭带来的重男轻女思想外，在她心里，哥哥救了她的命，在母亲濒临崩溃的边缘，是这个婴孩把她拉了回来。

在我出生以前，我的父母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我的哥哥出生以后他们便搬离了大家族，算是独立了门户。我的父亲是一位极其聪明的木匠，他从木工起家，到后来经营毛线生意都展现了他那惊人的学习力，以及强势的说服力。有好，有坏。好的是他推销能力很强，天生做生意好手；坏处是，在家里，凡事都是得按他说得来。

我的哥哥和我母亲性格很相似，心地善良，但是过于刚毅，凡事看表面就下结论，并且很情绪化。情绪化这件事，并没有特别的好或者不好，有些人共情能力很强，就容易情绪化，天生敏感或者天生后知后觉，我们都不太容易改变，我也发现自己是容易沮丧，看问题很消极的人，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努力调整自己，尽量少提负面的意见，多和正能量的人交流。

但能够不被父母影响的孩子几乎是没有的。我的哥哥在高中毕业后就无心读书，随便找了个工作就踏入了社会。几年后，在他还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毫无计划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急吼吼的开始张罗相亲。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因为我几个姨妈舅舅家的孩子都在张罗婚事，兄弟姐妹也有攀比，如果你不张罗，别人就觉得你不是个好家长，你的孩子走的路跟别人不一样，就不是好路。也正是如此，多年后我哥跟父母之间产生了一些隔阂，他把自己婚姻的不如意归咎于父母，然而自己也表示无能为力，长期处于看淡人生的状态。

然而，我的母亲却把我哥哥的这种消极的处世状态归结于外部，有时责怪我的父亲，认为这是他过于强势造成我的哥哥没有主见；有时又会责怪我哥哥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嫂子，认为她不是一个好妻子，没有成为我哥哥的好助力。

所有的抱怨都集中在家庭里，而在外，我的母亲是极尽所能夸奖我的哥哥和嫂子，引来周围亲朋好友的羡慕，毕竟多数人婆媳妯娌的关系都不是那么容易融洽的处理。可回到家里，一切又是另一番样子。

家丑不外扬，是我母亲的处世原则，其实我也是赞同的，但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往相反的方向去渲染？我把这归结为虚荣和攀比，出发点应该是好强。我也同意没必要到处诉苦，但是冰火两重天的做法，人很难立住，精神难免有些压抑。而我的父亲就是那个压抑的发泄口，好在他一生桀骜不驯，根本不在乎也绝不认同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们就这样虽然磕磕碰碰，但是一路扶持到年老。

我后来回想起我的奶奶，总是觉得她说话很有力量，也很会察言观色，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和我的母亲相处就到了如此逼仄的程度，以至于让一个人精神上彻底崩溃。

直到我中学的某一天，我哥哥跑来学校接我回家，他说: 爷爷死了，是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