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家正赶上一场雨,雨下得细密缠绵,整个大地都笼在一层薄雾之中。
静听夜雨敲窗声,车上突然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那是《续长亭》。觉得有些惊讶,因为这首歌听的人不多。这首歌是作为影片《英雄喋血》的宣传曲出现的,影片看的人都很少(票房未过百万),更何况这首歌。
电影讲述了辛亥革命的前尘往事。“漫谈归期,白发覆雪镜。”在百年之前,一群革命志士为了心中热血,为了崇高理想,与家人别离,舍生取义。这首歌与影片主题高度契合。
关于别离。自古就有很多诉尽离情别意的诗句,从最初的“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到唐时的“王孙今又去,萋萋满别情”再到近代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离别之苦,如苍穹之上的明月,映照千古。作为佛教“八苦”之一的“爱别离”,古人、今人都难逃它的阴影。
第一次出远门是去上大学,之前并没有出过所在的市。我开学在弟弟前面,三叔主动提出要去送我,一小学同学也考入同一所大学,我们约好一同前往。
那天一大早,天色未亮,三叔便领着司机到了我家门口,前一晚母亲已帮我收拾好行李。拿着行李走出屋门,门前的那盏孤灯犹自发着微弱的亮光,“到那里好好学。”母亲的话一向简单明了,我大声答应着上车,与母亲、弟弟挥手作别。上大学的喜悦暂时冲淡了离别之悲,回头,母亲还站在路口远望。车载着我们一路往西,将还在沉睡的村庄远远抛到了后面。车越行越远,眼前的景象逐渐陌生,我知道自己已告别了故乡,奔向新的生活。
很多年之后,我依旧清晰记得那天母亲期待的眼神。
大二暑假,我先是在昌乐跟着同学办辅导班。等回到家,暑假已经过了大半。和母亲、弟弟相处了不到十日,便再次各奔东西。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供我和弟弟上大学,那时助学贷款还没有办下来,我深知母亲的艰辛。去坐车要走一段路,四叔推来了摩托车送我。那天下着蒙蒙雨,我坐在了摩托车后座上,看着四叔已不再年轻的身影,忽觉岁月不饶人。父辈在衰老,而我们还不足以撑起这个家。前路,并不明朗,如当时灰蒙蒙的天空。到了坐车处,车还未来,我让四叔回去,雨水已将衣服打湿。心生离悲,实在不放心也不忍心母亲一个人。
大学毕业是另一场盛大告别。当时,我工作已定,同学们也大都有了归宿。我们聚会,在校园内到处合影留念,以此来冲淡即将到来的别离之苦。归期将近,我们每个人都强装着,故意不谈分离的话题,一直等到阿德要走。同宿舍的一行人送行,抢着帮他提行李,那条路是我们经常去上课、买饭的路,但这次意义不同,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在这条路上走过。阿德的离校,拉开了离别的序曲,接着同学陆陆续续都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再也没有之前的欢声笑语,也不会再凑在一起深夜听恐怖故事,离别的感伤在整个校园弥漫,如冬日浓雾。不过,我们还有重逢之日。
回家呆了一段时日,然后单位通知上班。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分别。自此之后,与乡村生活作别。我告别了平时读书假时耕地的日子,也逐渐远离了乡村的麦浪松涛,再难闻河川奔流之声、虫鸣鸟啼之音。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在城市灯火辉煌的街上,遥望故乡的那一轮明月。
《一代宗师》中的一句话说的很是精妙,“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茫茫人海,我们相逢、相遇、相知,都是缘分。无数次的分离,都是为了再次重逢。每次别离都有所图,自有其意义所在。有悲有喜,有起有伏,这就是人生。
别离君莫叹,重逢终有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