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臣服于习惯，你却走出了时间
这是婆婆离开后在旬城的第一个周末。
像往常一样，蒸蛋器里放两个鸡蛋，把牛奶放在旁边，等蛋熟的空档开始洗漱。周末的洗漱很简单，如果不出门又没有太阳的话，直接连护肤都省了。出卫生间进厨房，蒸蛋器的计时哒哒哒地旋转着，总觉得这个时间应该不是这般空落落的——
自从去年腊月初八婆婆住院之后，早上这段时间，是要精打细算的。备我们早餐的空档，得要准备婆婆的早餐，要是蒸鸡蛋羹的话，可以与煮鸡蛋同步，但有时要给冉先生另作一份；鸡蛋羹吃腻了，煮面条，打拌汤，都得算准了时间掐着点儿，不仅要确保婆婆吃着尽可能的热乎，新鲜；而且还要让送饭的人不饿肚子。这样的日子，从婆婆正月初六出院后，才由每天如此变成每周末如此，都说二十一天是养成习惯的最短周期，算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大周期了，之前的兵荒马乱，早就习以为常了。
2.你最后的喜欢，让怀念多了香甜
趁着煮鸡蛋的时间，去了趟菜市场。菜摊上的黄瓜摆的很齐整，花蒂还在，小刺有些扎手——婆婆去世前一两个周，说是想要吃黄瓜，怕她嫌没味儿，就凉拌了送去，虽然尽量少放辣，可她每次都只尝一口，就说辣。后来说要吃生的，去超市买了两根送去，掰了一截，又只吃了一口。说要吃刚从树上摘的，新鲜的。对于早上六点就要出门的人来说，菜市场就算有新鲜的，也没时间去买，好在周末冉先生下来，总算让她尝了一口鲜。
不知道人生在世，是不是要尝尽百味。一直无辣不欢从不吃甜的婆婆，生病住院后，辣子沾都不沾，白砂糖却一勺一勺地吃，尤其是最后一两个月，爆米花成了她的主食。酸菜面一直是她的最爱，后来也不怎么吃了，改为猪油清汤面，还不要放醋。后来有一个周末，我不在家，冉先生不知道该给送点啥，就用浆水煮了点面条，欢欢儿吃了两顿，后来就再也没提了。说想吃鸡腿，羊肉串，腊瘦肉，也都是一两口而已；想吃浆粑糊豆儿，也只尝了一口就说不新鲜；记得樱桃刚上市，婆婆就说吃了一把，一点都不酸；五一假前，还让我吃张主任给她的黄姜……现在看来，婆婆的弥留之际，少有酸辣，多为香甜，也算是对于她痛楚的最好疗愈吧。
黄瓜旁边的土豆，皮儿薄，白白胖胖的，很新鲜。五一时姐姐捎来的葱，切了葱白放进坛子里，大部分葱叶子腌到玻璃瓶里，这两天正好吃，配土豆片炒，和天蒜差点儿，但也别有一番风味：酸味纯正，带着葱香，没腌辣子那么辣——
只是可惜，再也听不到那一句颇为满足的“这个好吃”了。
3.生与死，一天，一念
农历三月二十，是我的生日。冉先生邀了几个好友，小酒音乐，鲜花蛋糕，简单却也热闹，回屋休息已经快十二点了。
睡梦中被开门声惊醒，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还没怎么亮，又眯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一看时间才四点四十。
打开微信，没有消息。
辗转反侧，终是难眠，再次打开手机，已经五点一十多了。
群里，是冉先生四点四十八分发的消息：家母已于三月二十一日凌晨四点四十一分安详去世。
我赶紧打过去电话，先生只嘱咐给他带上充电器，下楼打车去老年公寓。起床后，在不大的房子里转了好几圈，不知道该带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生日收到的几束鲜花，闺蜜送的蛋糕，昨天喝剩下的酒，打包的饭菜……还都堆在餐桌上。
我装了一套换洗衣服，带着充电器，包还是昨天放学时拿的，提上就走。把蛋糕送去了嫂子家，放到门口，打电话时才知道喜明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五六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楼下说，婆婆还能熬一段时间的。因为最近一次去看她时，她说还有个把月就放暑假了，她就可以回小河了。
坐电梯上到老年公寓五楼，早已人去屋空。赶紧下到一楼，车已经启动，准备朝回走了。
婆婆在前面的车上，先生开车跟在后面。一路上，我俩除了打电话安排事，谁也没有多余说话。窗外，细雨绵绵。挨到六点多快到两河关时，天已经大亮了，想着牛角沟的父母亲应该起床了，这才打电话给我父亲，告诉他消息时，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原来，所谓成年，不是不伤心不难过，而是没有时间流泪。在婆母离开的那一瞬间，先生和我在小河的那片天空，再无荫庇，无论风霜雨雪，骄阳烈日，我们都得要独自去面对，携手去撑起。
我默默地，把过生日发的朋友圈设为私密。婆婆去世的前一天是星期二，是默许去看她的日子，可那一天因为我的生日，却没有去。
我的生日，婆母的忌日，只隔一天。
4.感念，有你们真好
我们回到小河，灵堂已经搭好了。
理事会，邻居们都在忙着，有条不紊地。没有经历过这事，尽管先生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依然忙乱。
幸好，帮忙的人多。
娘打电话嘱托一些入殓前的细节，邻居们赶来在厨房给帮忙做酒盅大小的面饼，煮米饭……父亲赶过来后，加上一直在忙活的爹，才指导我们赶紧“进材”。
早上九点半，吃上了理事会煮的面条。中午两点多，学校工会石主席，王校长他们一行就来了，好在便餐也做好了，炒了十来个菜吃米饭。
两个姐姐姐夫，也都在中午饭前赶回来了。大哥嫂子赶在晚上正式开席前赶了回来。二十一晚上宵夜之后，连轴转了近二十个小时的冉先生，终于可以在沙发上稍事休息一下了。
从二十一凌晨到二十四上山，这期间，有太多的人值得感念：亲戚朋友，领导同事，同学，邻居等，他们有的从百忙当中抽出时间亲自前来，有的微信电话传递问候。
那几天，我们学校特别忙，要迎接检查，还要拍专题片，九年级周四周五在模考，可是仍有很多的同事都抽空开近一个小时的车赶来。
先生的好几个同学，连续三个晚上，都一直守到凌晨。大哥在湖北的几个朋友，驱车千余里，赶来吊唁。两个姐夫的家门，朋（战）友，也都赶来了。牛角沟一沟两岸的，赶过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又连忙赶回去给另一家帮忙……
二十三晚上，门跟前几个和婆婆关系好的，一直守到天亮。她们一直给我说，婆婆的后事办得热闹，办得美！
谁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这场事中，不论是远亲，还是近邻，不管是亲朋同事，还是同学邻居，都让我们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有你们——真好！
要说不好的，是我们孝家，是冉先生和我，还有诸多考虑不周，诸多怠慢之处。来日方长，定当深念，感恩，诚谢！
5.最好的怀念，是热爱依然
婆婆四五年出生，享年78岁。虽然大她四五岁的大姨尚在，但她也算是坚强的。从去年发现肺部的肿瘤到现在，一年多了。起初担心她熬不过春节，后来想着进了老年公寓后，熬不了太长时间，谁知从正月初六熬过了两个二月，还熬到了三月。
生命固然脆弱，但更多的是坚强。婆婆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一直都心存念想：等好些了，想要去大哥那里；要去西安，看看孙女湘湘上学的地方……或许正是这些念想，才支撑她在无边的疼痛中苦苦挣扎，一次次吃力地点燃希望。
这样看来，读书不多的婆婆，有她的处事哲学。比如要好好爱自己；要心存希望；日子苦了，就多吃点儿糖，淡了，就加点盐增点香；她告诉淼，选定一样，就好好去做……
断断续续写完这些，已是婆婆离开后的半月了。我们都回归了各自的奔忙劳碌，新的，好的，都在路上，不是不悲，不是不念，对逝者最好的告慰，是依然热爱，爱她曾经热爱过的，希望继续爱着的一切。
唯以此，怀念，逝去的您，致敬，逝去的日子。
谨以此，感念，关心我，爱护我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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