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的一夜

                                                                            老二的一夜

凌晨四点，天微微亮。

老二迷迷晃晃的从酒吧出来，使劲拍拍脸颊，抬眼望了一下天际，又是阴天。这个鬼地方，黑夜里光芒万丈，白天却总是阴着一张脸。白天不够明亮，黑夜更是黑的彻底，再多的霓虹也掩盖不了那墨一样的子夜。

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老二跌跌撞撞的把自己塞了进去，抬眼和司机说了声：五福路3号 就睡倒在了后座上。

五福路3号是老二新买的一所房子，56平米的小居室，处在闹市，身在高层，很有鸟瞰天下的感觉，巨大的落地窗满足了老二从小的憧憬，虽然不是什么大房子，但是现在的房价之高，也绝对不是老二这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所能承担的，这个房子是老二的姐姐武家老大上次从法国回来顺便给老二买的，只是，顺便。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一年老二还是宅在父母身边的文艺小青年，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工作，就靠着没事写写文章，发表点矫情文学养活着自己。但是老二不是个没有追求的孩子，而且从小就是个爱折腾的主，在股票大起大落之后，老二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了寻找财富的康庄大道中去。从刚开始的摆地摊到后来和人小规模投资开店，就这么一路奔腾走来，走到今天成了一家服装小店的老板，走到今天的27岁。

去年过年，老大夫妇携子从海外归来，听到老二和她抱怨没有房子，没有隐私什么的，其实老二那么说无非就是和老大找找话题闲聊，而所谓的没有隐私也只不过是例如老二正在上厕所老妈推门而入开始洗衣服而已。但是老大上心了，老大想，这些年她一直亏欠这个家，亏欠妹妹，当年父母用攒了一辈子的钱把她送到国外，而把妹妹留在身边，掏干父母的事是她干的，承欢膝下替她照顾父母的一直是老二，这些年，她终究是欠了老二的。这么一想，老二的房子就有了着落了。对此老二深深的满足着，是啊，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毕竟在这个城市，能自己拥有一套房子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于是老二就在老大殷切的目光下，在父母欣慰的眼光中搬入了新居。就此一举，圆了武家三方人马的梦。圆了老大的愧疚梦，圆了父母的解脱梦，最主要的是圆了老二的自由梦。

话说这武家父母也是开明人，老来俏皮，本来一家两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这老二实在不是个省心的物，今天折腾着要抵押房子，明天折腾着闹不婚主义，每每弄的武家老两口心里憔悴，还要抽空忍受邻居甲乙丙对老二处对象的异常热情，这不，一听说老二要搬走，老两口马上忙三叠四的开始给她打包行李，生怕她反悔，同时心里由衷的感叹道，他们家老大又做了一件善事啊，孝顺，太孝顺了！

对于武家爸妈那溢于言表的激动，老二彻底郁闷了，都是亲生的，怎么当初老大出国，他们一顾三回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都到安检门口了还执手相看泪眼，搞得像十八相送一样，怎么今天轮到我走了，那激动地老脸都直冒红光，好像中了彩票一样，还是累计五期奖金的，搞得老二一度怀疑她不是这老两口亲生的。就这样老二带着那么点疑惑，那么点兴奋，那么点对新生活的期盼，搬走了。

五福路3号到了，老二下车后直接奔上楼，边走边想，不知道秦小山这混蛋是不是正搂着媳妇呼呼大睡呢。这厮，昨天晚上在酒吧里还耀五扬六的喊着要离婚，大讲什么单身主义，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特有姿态正式的对老二说：“我和你说武小二，你没结婚就对了，这他妈的太不是人过的日子了，你说她蒋月有什么啊，不就是一个小公司的小经理吗，她有什么可牛的啊，解放前还不就是一小贫农，能我我比吗，我们家以前是地主。”

秦小山不觉中一连说了三个小字，总结起来就是两字，嫉妒。

“你说这社会怎么就解放了呢，啊！ 要是没解放，我看她还能起什么幺蛾子，我呸！ 哎！老二，老二，你听我说呢吗…..”老二头一歪，说，“听着呢，您说，您说。”秦小山一听不乐意了，“我说老二，你态度认真点行吗，我这讲离婚呢！就你这掉二啷当的样儿，怪不得没人敢娶你！”老二说：“离婚？你这是讲离婚吗，整个一农民起义战争，就您那小身子骨，不适合革命起义，还是老老实实得过日子吧。再说了人家蒋月比你强你就得承认……”老二还没说完，秦小山就说：“我承认个屁，你说男人活到我这份上还设有什么意思！”

“活不好那是你自己无能，关人家蒋月什么事。”

“得了吧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和别人瞎嚷嚷，还替人家别人说话，我就看不上你这点，你傻啊，纯粹的傻妞！”

老二一听，得，这劝是劝不好了，就顺着他说吧，“是是是，你说的对，我傻还不行吗，他蒋月是什么人啊 ，就是解放战争救了她，要不她还不定在哪啃草呢。”

一声冷哼划破喧闹的音乐冲到了老二的耳里，回头一看，赧然是蒋月，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站在他们身后，目光向狼一样犀利。老二楞住了，这边秦小山讽刺的笑了一下，“呦，这谁啊！”

蒋月看都没看秦小山一眼，上前就甩了老二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老二身上的血哗哗的以竞赛的速度冲到了脑子里。

世界静止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他妈就是个婊子！还是个人家看不上的婊子！”恶毒的话语从蒋月那性感的小嘴里吐出。说罢，还要上前去撕老二的头发。

“你来这里闹什么！”秦小山上前一把抓住蒋月手。

这时老二反映过来了，趁着秦小山拉住蒋月之际上前一巴掌甩到蒋月身上，本来这一巴掌老二是想甩到秦小山脸上的，妇不教，夫之过。可是不知怎么的，下手的时候还是直冲冲的就奔着蒋月去了。随即言辞犀利的骂道，“他们这他妈的破事我不管了，爱咋咋地，以后少他妈的来找我。”

说完抓过包包就往酒吧外冲。一秒都不想留在他们这对狗男女身边。

这一巴掌顿时把秦小山夫妇都打傻了，在他们的概念里，这和事佬老二是她们夫妻二人的调和剂，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了她，要是没有她以后谁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做调和剂，谁来替他们找台阶下。老二的一席话瞬间成功的把两人推到了同一战线上，齐齐上去拉扯老二，不让她走。

无奈老二正在气头上，见他们这两口子就烦，甩手就要走。

这蒋月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去搂住老二就亲了一口，腻歪歪的说“姐姐，疼了吧，我不是人，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别生气了，我就是犯浑了，姐姐，你就原谅我吧，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看我这脸也疼着呢，姐姐…….”得得，老二这白痴小青年，不怕刀山火海的，不怕生猛凶悍的，还真就敌不过这柔情似水的，典型的老好人，瞄了一眼两人焦急悔过的脸，心一沉，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

秦家夫妇两人偷偷对看一眼，顿时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老二看了一眼前一秒还你死我活，后一秒又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心底升起深深的无奈。

但愿这个月他们能少折腾她几回。

第二天天蒙蒙亮，老二顶着两个黑眼圈和秦氏夫妇分道扬镳，一头转进出租车。

直到上楼的那一刻，老二深深的骂了自己一句“傻B”。

老二有个秀丽儒雅的名字叫春晓，武春晓。

据说武家爸妈在给孩子取名上狠狠地不讲究了一回，武家爸爸是人民教师，武家妈妈生老大的时候武爸爸正在给学生们上课，讲的就是诗词苏轼的《西江月》。

同事来通知武爸爸的时候，武爸爸扔下书跨车就飞奔去了医院，那速度，据说是70年代的F1一点也不过分。

一路上武爸爸的心都是惴惴不安的，也是，这个青年男子喜得贵子的心情还是可以可以窥见一斑的。

到了医院，就听见武老大呜哇喊叫的出生了，护士抱着孩子朝武爸爸走了过来，要武爸爸给给孩子起个名字做登记。武爸爸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深深的看着这个他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一时间脑袋里忘记了一切，除了那首《西江月》。

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一时间，武老大的戏剧性的名字诞生了，杨桥。

至于到了老二这，直接就没有悬念了，武爸爸说了，以后不管生男生女，就叫春晓。好让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家子人。武爸爸还准备如果有第三个第四个孩子就直接套用《西江月》二，弄个什么梨花，海棠什么的听听。可惜武妈妈在生春晓时害了一场大病，梨花海棠也就就此凋谢了。本来还埋怨自己名字起的太随便的老二，在听到武爸爸对老三老四名字的打算时，顿时感到无比荣幸。

虽说老二这名字是没什么特别的，没悬念，可是人家老二是谁啊，那一蹦蹦天天的小青年能安分的了吗。

自打懂事后，老二是见天的不着家，天天拽着老大及胡同里的孩子满大街的折腾，包括秦小山，也包括小三。

小三名曰周子亚，本来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娃子，因为老二的一次英雄救美。

话说，有一天老二正在街头流窜，忽见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围在一起，老二以为有什么新鲜事呢，走近一看，只见一个白面小生哭着趴在地上哭，同情心兼正义心都异常泛滥的老二啊的一嗓子就喊开了，上去就是一顿扒，一顿踹，虽然很有气势，但是最后还是自己挂了一身彩。小白脸一见这气势，顿时就感动的愣住了，只见老二站起来，抿了抿鼻子下的血，话都不说一句就酷酷的走了——虽然那是因为老二痛的说不出话。从那时候起，小白脸就见天的长在武家，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都习惯这个跟班了，于是乎，就被老二一个大方给赐了武家老三的名号。虽然这名号现在听来不咋地。

时过境迁，随着岁月的流逝，胡同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老大出国了，老三也崇洋媚外的移民到澳大利亚去了，秦小山也结婚了，只剩下老二还耿直的留在故事里。其实大伙都知道武家编外老三至今还一直对老二念念不忘，直到结婚前一刻还特意回国来看老二，结果不解风情的老二还是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三给踢回了那个满山都是袋鼠蹦的国家。最后还能靠点边的，就是秦小山了。

结果这稍微能靠点边的人就成了婚姻问题解决专家，俗称知心姐姐。

迷迷糊糊上楼的老二，打开房门，怔怔的站在门口，甩了甩鞋子，一头就扎到沙发上。

电话响。

老二不想去理会。不管是谁，她都没有心情去理会。

凌晨5点半。

电话又响。

老二看看了墙上的钟，这个时间，肯定是老大打来的。

接起电话。

“老大….”.刚称呼了一句，老大就开口了，“老二，你还有完没完！？”说完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嘟嘟的电话占线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老二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是啊 ，这狗日的日子还有完没完。

老大上次回国的时候曾经把老二拉到咖啡厅郑重的谈了一下老二的个人问题。

这么多年家里人一直看好老二和小三，可是这老二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就是看不上人家小三。要是说以前是因为小三没出息，可是现在小三一移民华侨，正正经经的大律师还配不上她这颗小白菜，但也不知怎么的，老二就是看不上人家，用她的话说，时间太久了，大家太熟了，搞得像近亲结婚一样，有犯罪感。

想到这里的时候，老二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准备去小店看看。

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脸上的红印，老二左脸生生的抽搐了一下。好像那痛现在才开始起作用。婊子，是在说她吗？

“老二，放弃吧，秦小山是不会喜欢你的。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他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自己放弃。”老大那天的话犹在耳边。水珠不经意的从脸上划过，老二已经分不清哪一滴才是泪水。